这次没有任何余地了,梁华一刻不停地掉头开始逃跑。他的右眼肿了起来,挡住了视线,手臂疼的钻心,但是眼前有了希望,一辆改装过的皮卡车正向他驶来,车开的不算非常快,在距离梁华还有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就有两个人从车斗里跳了下来,建立了射击阵地开始射击行尸,皮卡自己则继续前进,停在距离梁华五十米的地方,车上跳下两个人开始射击梁华身后的行尸。

这里视野开阔,一点儿遮掩也没有,行尸也没有反复横跳变相,四个人从容地瞄准开枪,近处的两个人保持着差不多一秒两发的速度,远处的两个人差不多一秒一发,等到梁华跑到了,他们的第一轮射击也结束了,梁华不敢阻挡这几个人的射击线,又不敢停,只能冲着皮卡车的正面跑去,刹不住脚猛地往车前盖上一趴,双臂又是一阵剧痛。

但是等他回过头看时,发现追逐他的十几只行尸都已经被打倒在地了。子弹很珍贵,几个枪手一枪一个,一点儿也不浪费。

“怎么是你啊,快过来。”红龙定睛一看,赶紧示意梁华去车里躲着,右车门边的是除霜,快速地扫了梁华一眼,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前方。他们四个人已经组织起了一个射击阵地,另一方面,兜了一个圈的车厘子掉头把机车往这个方向开来,背后引着二十多个行尸,她让这些行尸正面朝向射击阵地奔跑,以便于射击组瞄准。

这一次,射击组的开枪速度比之前快多了,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之后,整个战场归于了沉寂。

还是像上次一样,行尸们从头至尾没有试图后退,它们全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留下了四五十具尸体。梁华从皮卡车后探出头来,除霜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你运气不错。”

梁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他沿着逃跑的路线往回走去,破碎的尸体堆叠在一起,绿色的血液明显要多一些,因为割草工人都是被徒手杀死的,没有流出很多血来,但是确实他们全都死透了。听说锐度的组发的餐牌多以后,今天来了二十七个割草工人,除了梁华一根独苗,全军覆没了。

梁华的胳膊像是烧着了一样疼痛,右眼彻底肿了起来,鼻血已经不流了,只在脸上留下一大片血痂,他沉默地站在尸堆中间。

没有人管这些割草工人的死活,发现势头不对,放哨的家伙们夹着尾巴就逃跑了,车厘子来得那么快,她肯定听到了枪声就做出反应了,但是她的优先级是先救那两个放哨的,然后拉扯行尸们的阵型,让枪手们能够更容易瞄准击杀这些行尸。

他们的战斗过程是如此的熟练,甚至连怎么做能够少浪费子弹都考虑到了,但是割草工人的性命还在节约子弹的重要性之下。如果刚才逃跑的那辆岗哨车可以稍等一秒钟,能不能拉走两个工人呢?如果刚才火龙他们的火力再猛一点,能不能多救下一个工人呢?

梁华不知道,他自己活下来了,但是他内心中的愤怒在熊熊地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梁华颇有根据地猜测这种歧视序列可能是制度化的,“行尸少就击毙,行尸多就别管那些废物赶紧跑”,“节约子弹,射击密度能保护自己的安全就行了,打太快了打不准会浪费”,“这些没用的人,只要给吃的要多少有多少,不值得为了他们浪费资源”,他仿佛看到了这些镇民们在互相交流这些经验的场景。

但是梁华接受不了,他并不是因为对方对自己个人价值的判断低而愤怒,他心灵足够坚强,知道自己早晚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他无法接受这种冷漠无情的态度。这里的人,“无用的人”失去了做人的尊严,“有用的人”失去了做人的底线,越是挣扎求生的时候,越是应该团结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却建立起了一个这样人吃人的社会体系来。

梁华并不讨厌特定的某一个人,但是一周以来他对铆钉镇的组织形式和体系积压的厌恶到了极致,他想起自己躺进冬眠舱前说的那些话,一觉醒来就是一个美丽新世界什么的,就感觉自己在咣咣地打自己的脸。这分明是个农奴制社会啊!

他突然有了一丝明悟,来到这里一个礼拜,天天在琢磨自己的小目标,却从来没有琢磨过大目标。梁华不信鬼神,但是编剧习惯让他有的时候会像看故事中人一样审视自己的方向,他被扔到这个坍圮的世界来,除了小目标自然还应该有个大方向才对。

梁华在心里给自己设定了大方向,他把这个让他厌恶的社会结构砸的粉碎。既然没有一觉醒来就来到美丽新社会,那就自己创造一个。

想到这里,梁华才逐渐地把自己心里那股邪火压了下去,他长出了一口气,斗争要讲究策略,他现在可没有资本跟这帮人斗。为了实现目标,他就忍一忍吧。

“我没认出是你。”几个清扫队的人还在警戒,他们在等更多的后援来清扫战场,只有车厘子开着摩托转了个圈停在了梁华旁边,她的这个没头没尾的句子,梁华猜测是个道歉,梁华知道她估计也是按照规程在执行,所以其实倒也不生她的气,若是说具体有什么人要承担这个仇恨的话,大概就是铆钉镇的分配者和决策者了吧。

他冲着车厘子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当时继续装死就对了,是我没有经验了,你在战斗中更加危险,我应该避免给你添麻烦。”

车厘子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但是站在原地没有走。这姑娘真的不太愿意说话,但是梁华看出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他想了一想,又开了个话头说道:“我听锐度说了,你操作动力外骨骼特别厉害,你练了多久啊?”

“从五岁就开始练了,已经二十年了。也不算很厉害,只是练习的特别久。”梁华觉得车厘子确实是想跟他说话的,因为他话音刚落对方就回答了问题,说明精神很集中。

“可是你这十几年来一直在长身体吧?小时候外骨骼就能使用了吗?”梁华不解地问道。

“我五岁那年做了手术以后,花了两三年的时间适应神经索,然后就可以在模拟环境下训练外骨骼使用了。这是十六型外骨骼的独特优势。”说到外骨骼的操作,车厘子的话就多了起来,但是解释完了以后她的句子就又停下来了,梁华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人真是不会聊天啊,他又不懂动力外骨骼,还要让他接着找话题吗?聊不了就索性不聊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车厘子终于打破了沉默,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梁华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他大可以像之前一样瞎编乱造一番,但是看到对方期待的眼神儿,梁华突然有点不忍心瞎编骗她。“你的名字是一种水果的名字,是红颜色的,体积不是很大,味道是酸甜的。”

“是吗,原来是水果啊!”车厘子若有所思地说道,“水果也挺不错的呢。”

“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还很贵呢,在我们那个时代,大家会把它和自由联系在一起。”梁华补充道,无法克制自己把这个词修饰的更好一些的冲动。

“是吗,原来是这样,在你们的年代,也会用水果给人来命名嘛?”车厘子接着问道。

“给你命名的这种水果,还有一种叫法,叫樱桃,听起来就更像是我们那个时期的人名。”

“樱桃,樱桃……”车厘子反复地咀嚼了几次这个词,不知道作何感想,“能不能多给我介绍一点古代的事情?”

梁华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姑娘对古代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但是又不好意思像打蛋器一样缠着他问,这也算是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机会。只可惜眼下这个环境实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梁华现在心里乱的很,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他眼珠一转回道:“行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胳膊伤得很重,我听打蛋器说镇上有一个医疗舱?能不能帮我把伤治一下。”梁华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想过车厘子能答应他,毕竟之前打蛋器说过,这个医疗舱可是稀罕物,镇民们排队用一下难得很,不过如果车厘子不能答应的话,也算是个不错的托词,拖一段时间再说。既然有了大方向,他现在需要时间系统地琢磨一下怎么跟这些废土上的人介绍古代的事情。

“行。”没想到车厘子爽快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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