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气囊本身也是要人命的装置。我被弹出来的那个白布袋子狠狠撞了一下,整个脸上生疼生疼,蒙了一层红色的粉末,牙缝间汩汩出血,头晕的厉害,胸腔里压抑着难受,下腹也有痛经感。
父亲颤抖着喉头喊着我的名字,把我从座位上抱出来,放在他的车后座。“程晨不怕,程晨不怕......”举着两手不知再该干什么。
我不想说话。
那个女人边打120边调整了我的座椅,又递给父亲纸巾盒子。
父亲大半拉身子钻进我车里,他颤抖的手抽不出纸巾,那个女人一把撕烂盒子,递给父亲,他卡了一大卡在手里,不停地渗掉我嘴里流出的血。
再荒凉的地方也不缺乏看热闹的人。
人群很快围了上来,系着围裙的饭店老板,满身煤面的煤车司机,吸溜鼻涕的毛头小孩儿,仗拐难挪的白发老翁,妖艳婀娜的高跟女孩。他们原本不认识,或者他们本是仇人也不一定,此刻,因为我们,他们一下子熟悉起来了,扒拉着前边人的肩膀:
怎么啦?人没事吧?
咋啦?这是开快了哇?
怎回事?出血了?
妈妈呀,这可撞严重了!
这小女子自己开的车?这么冰天雪地还超车?不要命了哇!
我看见有个披头散发却也遮不住大脸盘的女人,大雪地里穿着露头拖鞋,嘴角衔着香烟,右眼给缭绕直上的烟熏成一条缝,晕出一圈圈褶子,半食品袋鸡蛋挂在手腕上,双手揣进兜里,她猫着腰瞅了瞅车里的我,眼睛霍然瞪得溜圆,显然,尽管她这般“有头有脸”,却从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啧啧啧啧”惊叹个不停。
“闺女,一大早你怎么从南边来?你对象在煤矿上班?哪个煤矿?他叫甚?爸爸有可能认识……”
憋了好久的眼泪“唰”一下流了一脸。
终于,没有白受伤,假如我会死,那也是因为阿斯汉而死,是为母亲的后半生幸福而死,无论对谁,我都不欠了。
例假给撞提前了,小腹生疼,只感觉底下湿了一片。我示意那个女人过来,想问问她包里装没装卫生巾。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梳着齐脖短发,嘴巴一张,露出了酒窝的痕迹。
她没说没有,收起手里的电话,抽了一把纸巾,将周围的人支走,示意父亲抱起我,给我塞进去。她又麻利抽下自己的围巾,折了三折,给我垫在座位下。
“鸡蛋婶”焦灼地问旁人,是怎么回事,可他们却也正交头接耳,想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微微凸起肚子的人非常鄙夷“鸡蛋婶”的不谙红尘世事,他“呸”地吐出了牙签,双手环抱起自己,一舌头挑起话题,一下子了结了人们自膏肓而起的好奇心。
“前边坐的,应该是二奶,”他微微弯下腰,回避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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