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白衣先生和那云中神女上山后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山脚下的人群依旧议论纷纷,猜测着有关那二人的身份和之间的关系,却再无人提起去往宁府别馆的事。
谁都有好奇心,这对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女显然彻底勾出了这些人的八卦之魂,而这群精于世故的读书人中自然不会有哪个蠢人在这时候跳出来急于对宁家表忠心扫了大家的兴。
李青莲也是这些读书人中的一个,与四周的好友们同样在议论着那二人和今天“登山”之事可能会产生的影响。虽然好像一切都有些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他心中却真真切切的涌出了一丝悲哀和惆怅,似是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身为武周督学府的客卿,三十一岁的李青莲其实受到了很多同好的羡慕,因为督学府虽然只是一个治学机构,却可以直接呈诗于武帝,其间夹杂反映自身谏议的“私货”可谓多不胜数,而借此一步登天的人亦不在少数。
因此,哪怕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一年,板凳几乎都要坐穿了,也依然没有人会小瞧他——毕竟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明早的一纸诏书就能让他飞黄腾达。
然而,自十四岁明志以来的一十七年不得志和他自己已经清楚的那渺茫希望,其实都不是他今日忽觉悲哀真正的原因。
作为两次骚动都在最前端观看的人,那两人的容貌和身形他自然看得真切。从男人的角度来讲,他想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倾慕那宛如九天神女的身影。
但事实上他更憧憬的,是前一个登山的白衣身影。
十一年前,他也是那样,一袭简单白衣,一身风流写意,昂首而入武安城。
时过境迁,他却仍清晰记得当日那些迎接的官员们对他有些恭敬的笑语,街边百姓们那有些崇敬的眼神,以及那些世族小姐、大家闺秀们频送的秋波。
早就已经名动天下的李青莲,在被武帝钦点入督学府之后,一时风头无两,甚至一改武周以及周边十数国国内对于大红大紫等富贵之色的追捧,让那些文人雅士们争相效仿,带起了一阵“天下皆白”的风潮。
然后便没了然后。
人总是善忘的,尤其是在数百上千年的习惯面前,没有后续承接的一时之变,只会在光阴长河里掀一朵也许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小小浪花,就好像那股持续了不到一年的短短风潮很快就人人都不再记得一样。
不是他不想承接而上改变一些什么然后流芳百世,而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自坐上督学府客卿的位置开始,短短一年间,整日斡旋于各个派阀门庭的斗争和各色各式的笑里藏刀中的他,心气便一坠再坠。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写不出像当年一样的诗句,哪怕模仿从前的自己模仿得句句相似,心境却已很难支撑起这些诗句所代表的含义,更不敢擅自呈交给高坐皇位的那位。
从肆意张扬到唯恐自讨苦吃,对于他来讲,只差几年官场的打磨而已,然后便是漫长的沉沦。
在这座武安城中写诗的期间,自然不是没有过妙手偶得之的精妙诗句,但绝大部分都是类似于“花间月照影,入眼嬉弄人”之类无关痛痒的情爱婉约之诗,至于他自己多年前写到的“飞流三千尺,银河落九天”之类的诗句,却是再也不敢奢想了。
李青莲知道,从那以后天地间便少了一个游历山河并写大美的真正诗人,多了一个籍籍无名郁郁不得志的求仕之人。
少年也曾诗意马,一朝掠尽此间花。
只是自十一年前开始,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
约莫温存了一刻钟,相拥的两人均忽有所觉的自半山腰处望向被林木遮蔽的山路。片刻后,二人相视一笑,江沉率先开口赞道:
“啧啧!看来我这个‘外乡人’出的风头到头来尽便宜了你武周文脉,现在竟出了个真正的谪仙人……”
武昭仪唇角带笑,轻轻地伸出玉指点在男人的嘴上,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欲望,然后再度靠在他怀里,似是在贪恋他的温暖一般有些慵懒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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