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离淡淡一笑,掩口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才推门入内。将灯笼挂好后,一步步地走向床榻边缘。
北堂渺坐在榻上,正欲下地,青夜离快他一步阻止道:“北堂大人有伤在身,实在无须多礼。”
北堂渺亦不坚持,从善如流地只朝他颔首为礼道:“青公子寒夜到访,不知是为何事?”
青夜离行至榻前,将被褥叠好嵌入北堂渺与床栏之间。北堂渺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背脊轻挨着软褥,却不敢靠上去。
青夜离温和地一笑,侧身在一旁的黄花梨交背椅上自顾自坐下,方自开口道:“北堂大人,此次受罚虽是陛下的口谕,但大人自罚得也太过了一些。如今,青某寒夜冒昧打扰,无需客气,还请躺靠着说话即可。”
北堂渺固执地坐得笔直,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眉头却没有皱一下。
青夜离见他如此,知道是心中负气。此人出身“凌浮宫”,又是现任宫主首徒,心中有傲气,自然可想而知。但今日女帝让其自行领罚,本来可以设法只是走走过程的事,他却硬要抗到皮开肉绽。
这其中除了心下不满女帝的行止外,似乎还存着了不管不顾的心思。
这是要借了势,堂而皇之地躺床养伤,放手女帝的安危了?
纵然心思九转,青夜离脸上仍是淡淡的,温和如昔。他从袖囊里拿出一只青玉小盒置于手边的小几上,目光安然地道:“这是碧玺膏,可治外伤,敛血生肌,还请北堂大人笑纳。”
北堂渺冷然一笑,低语道:“不敢当!”
青夜离也不恼,只说道:“北堂大人,莫是忘了自身的职责所在?忘了自身来此皇宫中的目的何在?忘了自己下凌浮宫前的誓言?”
北堂渺抬眸,目中有寒光射向他。女帝自己尚且不关心自身的安危,事情尚未审问清楚,便已颐指气使地只顾着发落他。眼前这人倒好,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今日才受了罚,夜里就巴巴地来提醒他的职责所在。
青夜离眼神不冰不怒地回了他一眼,说道:“陛下此番遇刺,生死攸关,对牵涉其中的人与事自然会有所考量,但绝非并不信任北堂大人的忠心与能力。然则,将大世丹赐予大人,可见陛下对北堂大人的倚重。”
北堂渺心中冷笑,那脸容宛如夜间收敛着的静谧莲瓣,垂下了眼睫,一言不发。
青夜离笑了笑,眼眸潋滟在烛火中闪烁微芒,“北堂大人既受师命,复沐天恩,何以置陛下之安危于不顾?何况此刻,敌我未明,陛下实乃时刻身在危境当中,北堂大人便要袖手冷眼,只作壁上观?”
北堂渺心中一动,不由微微地皱起长眉。纵然他不认同女帝的所作所为,但确实是有师命在身。
青夜离细观其意,语气柔顺:“凌浮宫一向以匡扶正义,体恤民苦为正道,北堂大人就能容忍谋逆之人在眼下作乱而置之不顾?陛下既已登位,便是上天所择,功过对错,亦不是你我应当评判定论。你我身在其位,当谋其政,至少应能俯仰天地,而求无愧于心。”
北堂渺双唇微动,欲言又止。
青夜离微笑道:“北堂大人,天若将崩,万民皆苦。”
北堂渺心头一振,复抬起眼眸看向安坐于一隅的青夜离,只觉得他那眼中的笑意含着无数的警醒又蕴着无数的包容与隐忍。
只一息之后,他又恢复了那个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起身行近几步,抬手轻落在北堂渺的肩背上。
一股温煦如水的内力润物细无声地融进了北堂渺的体内,他心生异样。正欲阻止,青夜离的内力已由掌心传入,缓缓地推动了他体内的气机流滚过道道经脉,在症结之处蓄力而发,毒液被其推搡着涌上胸臆间,北堂渺一张口,将之吐到榻前。
绛紫之色,伴随着血腥之气弥散在寒夜之中。
青夜离徐徐地撤回了内力,额角上已涔涔出了一层冷汗。
北堂渺回眸望向他,神色难辨,迟疑了几息,才问道:“纵然她是一个专横跋扈、独断狠辣之人,青公子也要一护到底吗?”
青夜离唇角微勾笑意浅淡,目光稍转,说道:“北堂大人何不拭目以待,兴许事情会有所转机呢?”
“悬崖勒马,青公子甘愿当那个挽缰之人。”北堂渺低睫一笑,语意不明地道。
青夜离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眸中烛影幢幢清亮摄人,只说道:“北堂大人既然也已在马车之上,何不一同拉住这缰绳,勒住这匹马?毕竟这辆车上承载的不只是一姓一人,还有马车后面跟着的千千万万个无辜的人。”
北堂渺扬了扬云袖,双手安放在盘坐的膝盖上,淡然地道:“既然青公子如此劳心劳力,北堂且拭目以待罢。”
“如此甚好。”青夜离微微一笑,转身道:“既然如此,青某便不再打扰北堂大人了。”
他款步而去,拎起挂在一旁的灯笼,重新点燃。跨槛而出,顺带给关上了房门,提着微火,复又步入了这一场细雪当中,迎着寒夜里的漆黑渐渐行去。
青夜离走后,只剩下了满室的空寂。
北堂渺轻叹了一口气后,平心静气下来,运功自行了一个小周天,润养伤势。
室外夜雪凄迷,后宫中冰冷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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