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墨与钟晓自从鹦鹉刀下结了死媒,愈加亲近起来,言说等找回秘籍,二人就成婚归隐,不再参与江湖纷争。

东风恶明确说了,证下死媒,李夜墨非娶钟晓不可,钟晓也一定要嫁李夜墨,李夜墨若是娶了别家姑娘,他就剁了李夜墨的脑袋,钟晓敢嫁别家的儿郎,他就刮花了钟晓的脸,砍了钟晓的脚!就用那把并缠着他们青丝的鹦鹉刀。

唐璧说丢失的秘籍不能去主动寻找,东风恶便建议二人先在唐家堡小住下来,听听江湖风声再做决意。唐家堡有妙手仙医红酥手苏欢在,每日来往的江湖人不在少数。

钟晓与李夜墨正没主意,只好听从东风恶安排。没想到的是才过了几日,山下居然有熟人上来。

那一日,难得的阳光明媚,李夜墨与钟晓在竹舍里替苏欢照顾病人,忽听门卫弟子通传,说锦元城的虎灾杨远望来了。

“杨大哥来了!”

钟晓兴奋的跳起来,杨虎灾掌中一杆乌铁枪,酒馆助阵,城主府解围,那是个顶呱呱的好汉。

李夜墨正给一个手臂受了刀伤的江湖客缠绷带,一听大哥来了,手头一紧,疼的那江湖客鬼哭狼嚎。

李夜墨运起轻功,眨眼已到了杨虎灾面前,上前一把抓住杨虎灾,道:“大哥,你如何也到唐家堡了?”

杨虎灾一愣,转又惊喜道:“好哇,咱还道你们急着追查秘籍,已经走了,没曾想兄弟你竟还在这里。”

李夜墨动情道:“是啊,锦元城一别,我们走得匆忙,没想到这么快又能相见,上次没能替大哥解了酒瘾,今日,夜墨一定陪大哥喝个痛快!”

钟晓笑道:“臭李夜墨,你欠杨大哥一顿结义酒,杨大哥这是闻着酒香找你来了。”

杨虎灾笑了笑,将背着的老妇轻轻放在竹舍外的石椅上,叹息道:“兄弟和弟妹的心意咱领了,只可惜咱怕是没心思喝酒了……”

李夜墨和钟晓只顾着故人相见的欢喜,竟没注意到杨虎灾是背着病人来的,那老妇气息微弱,面色蜡黄,闭目枯坐在石椅上,如同一棵即将死亡的老树……

钟晓道:“杨大哥,这位便是杨大娘?”

杨虎灾一脸担忧,点了点头。

钟晓与李夜墨安静下来,死亡是治不好的病……

红酥手苏欢从竹舍出来,先批评了两个冒失鬼,转头看见老人,不由得眉头一皱。苏欢让杨虎灾将老人背进竹舍,仔细为老人检查一番,望闻问切不提。

半晌过后,苏欢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杨虎灾眉头立刻拧成了个麻球,着急道:“苏娘娘,咱娘这病您能治吗?”

苏欢又叹了口气,道:“劳倦过度,七情内伤,再加上年老体衰,哎……”

钟晓道:“苏姐姐,你可是江湖里有名的医师,难道真就没法子了?”

苏欢抚着杨大娘的手,轻声道:“病入心肺,药石无用,我也只有续命之法,无有救命之法了。”

杨虎灾跪倒在老娘脚下,亲了亲老娘的脚,痛苦道:“若依苏娘娘的法子,可续命多少时日?”

苏欢道:“多则三月,少则数日……”

杨虎灾一愣,顿时泪下,哭声沉痛。

李夜墨和钟晓站在一旁,也不知该怎么劝解。

这时,门被推开了。

“三月可不够,师妹,这次要让许老头出出力了……”来人正是东风恶。

苏欢为难道:“师兄,你也知道我师父的脾气,杨虎灾在外面说是英雄,可在师父那就是个搏虎的屠夫……”

“师妹,这次是我求你去请许老头出手,”东风恶道:“并非是为杨虎灾,而是飞蒲草和钟家丫头。”

苏欢一脸疑惑。

“三次出手的诺言这便算用了一次!”

东风恶亮了亮鹦鹉刀,笑道:“他们在我这定了死媒!”

……

苏欢在前方带路,要到唐家堡的一处偏僻院子去。东风恶自知不算好人,怕许汤因为见到他心生不快,耽误了事情,找个借口早早离开了。

李夜墨一行人紧跟在苏欢身后。

路上,钟晓小声问道:“苏姐姐,你和东风恶前辈是师兄妹,难道你的师父不是他的师父?”

苏欢轻笑道:“说来曲折,我与秦岚是师兄妹不假,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我们共同的师父是教我们武功的三山太保陈龙断,学了三年临江飞渡的轻功,我学武没师兄有天份,却被替陈师治旧伤的现恩师阴司阳判许汤看上,转投到现恩师门下学习医术,和秦岚虽称师兄妹,实际却是各有个的门户。”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一个医术高超,一个轻功了得,原来并非同源之水。

钟晓问道:“这位阴司阳判的医术真有这般高?”

杨虎灾点点头,面带恭敬道:“许老前辈的事迹咱也听过,其人医术之高,绝不愧阴司阳判之名。”

“有多高?和苏姐姐比怎么样?”

苏欢轻笑道:“我不过一个普通的大夫,治些小伤小痛就了不得了,师父可是地府派到人间的活判官,一支朱笔有逆天改命的手段,二者好比是浅溪之与大海,哪能同日而语!”

钟晓本想说苏姐姐也是江湖闻名的红酥手,英雄好汉谁不钦慕,再高也不过如此了吧?可毕竟是苏姐姐的师父,这些话想想却不敢说出口。

“苏姐姐,尊师的医术这么好,为何江湖上却都传你红酥手的名号,不来求你的师父?”

“唐夫人是名医,躬坐垂堂,施妙手回春的名医,许汤则是神医,可遇不可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阴司阳判,断人生死全在一念之间!”

李夜墨道:“晓儿,你可知道垄头县清正公李冰?”

钟晓点头道:“这种好官有谁会不知道!几年年闹蝗灾,清正公为民请命,削官家的赋税,革士绅的粮仓,补穷人的肚囊,邻县已到了人相互食的惨况,垄头县却没人被饿死。事后,他却被士绅联合诬告,说成侵占民财,剥削百姓的一只硕鼠,皇上亲自颁下的旨意,押入监牢,次年秋后于垄头县西市问斩,以慰黎民,次年粮食丰收,清正公坟前铺满了谷粟,引得众鸟来食,有人说瞧见清正公化作鸾鸟归天上去了。”

李夜墨摇头笑道:“鸾鸟归天虽好,只是清正公到现在也还活着。”

众人皆是一惊。

李夜墨接着道:“那年许神医游至垄头县,闻说此事,便决定救下清正公。监斩官黄明义是燕来楼刘福的女婿,荒年里也被迫平价卖了两个谷仓,巴不得清正公死无全尸!他也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知道许神医来了,他怕砍了清正公的头,最后却让许神医救活过来,旨意既然说是问斩,一斩未死,岂能再斩?那自然就是监斩不利,监斩官罪责难逃!黄狗官下了狠心,午时问斩,申时才让收尸,整整曝尸了两个时辰!

可谁知清正公还是给许神医救回来了,如今还在垄头县,就是城门口卖饼的阿大!头虽然接了回去,奈何曝尸太久,脑袋有些歪,说话也不利索了。”

杨虎灾笑道:“兄弟,你这是在那个戏园里听的,有趣的很!咱怎么不曾听过。”

“大哥,这可不是我飞蒲草信口胡说,”李夜墨挠挠头,笑道:“刚下山时,我没想好准备去那,只是四处游荡,到了垄头县内,见那阿大语言不清,动作缓慢,饼也做的普通,可生意红火的很呐,问当地人缘由,人人都讳莫如是,不提一语,还是我死缠烂打,请他喝酒,有心和他攀谈,这才知道事情原委,阴司阳判,委实了得啊。”

杨虎灾道:“要真是如此,化鸾鸟归天只是瞒天过海之计。”

“何止瞒天过海,更有李代桃僵!”

李夜墨道:“监斩当天,那监斩官黄明义就不知让谁给砍了脑袋,挂在垄头县的城头上,血糊糊的认不出,路人还以为是清正公的头,还有不少人为他流泪哩!”

钟晓道:“许前辈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江湖上却没有人人趋之若鹜,可真是奇了!”

苏欢脸色一红,古怪道:“一来,可能是师父云游四海,不太好找,二来则是因为恩师脾气……实在有些不好……”

钟晓已经对许神医钦佩的五体投地,嘟着嘴争辩道:“有本事自然有脾气,再说又能真坏到那儿去?看着顺眼便救,看着不顺眼便不救?”

苏欢摇了摇头,道:“我师父有一面铜镜,叫做窥心鉴,自言能辨人间善恶,上面写有两句小诗——从来善恶各有数,王侯乞丐一般多。悬壶本就篡天意,逆此凡尘几分浊。”

钟晓听得一头雾水,“苏姐姐,许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苏欢答道:“晓儿,你说这世上有几种人?地下的死人,地上的活人,活人死人又都要分好人坏人,好人坏人各有多少?师父说了——一般多!不论到哪都是一般多,井间巷里一般多,将相君王一般多!寻常的大夫只分有病的人,没病的人,有病的人不论好坏都该医治,所谓医者仁心。但我师父他偏不,他这一生只治好人不救坏人,只要他活着就要让阳间清澈几分,阴间浑浊几分!偏他又医术绝高,所以江湖里知道他名号的,人人对他敬若神明,保不齐能多出一条命来,只是若你江湖名声太恶,他百般不救,又要对他咬牙切齿了。”

“杨大哥这打虎英雄,该算是好人了吧?”

苏欢笑脸一凝,没有答话。

不多时,几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一位清秀少年正在院子里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整理些药材,见到苏欢到此,浅笑着上前欢迎。

少年便是许汤的二弟子伊籍,自苏欢嫁到了唐家堡,便只剩下伊籍常年追随师父身边,救人的本事更在苏欢之上,熟悉的人都该知道,阴司阳判身边还有位捧笔的灵官——伊籍是也。

伊籍知道一行人的来意,也是十分苦恼,“欢儿姐,师父的脾气秉性你也知道,能否让他出手的关键,全在求他出手的人算不算个好人,虎灾说是好听,只怕在师父眼里不过一屠夫耳。”

李夜墨急道:“怎么能是屠夫?怎么能是屠夫!大哥上山打虎使锦元城多少百姓免于虎患,这不算英雄,天下还有谁算是英雄?”

伊籍轻笑一声,道:“杨虎灾打虎使百姓免于虎患,可杨虎灾岂是为了让百姓免于虎患而打虎?”

李夜墨一愣,这倒是心与迹的争论了,无心中做成好事,能算是好人吗?

杨虎灾不敢扯谎,道:“当英雄,做好人,咱打虎时也没想这些,只是为生计罢了,打虎卖皮卖骨,和农夫种田、商贩买卖没有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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