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那边首先就不干了,六科给事中联名上奏要皇帝严惩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否则便是死也决不放过。北京这边又哪会忍下这口气了,那几脚虽是踹在了余懋学身上,他们一个个屁股上可都留下了灰印子,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怒不可遏。

小皇帝看着东华门外跪着的乌压压一群人,吓得双腿打颤,心里却是把祝旦这个名字记下了,连朕都要躲着的人他也敢打啊,简直比海大人还硬气。

太祖有训,言官不可因言治罪。同样的道理,打了言官也罪不致死,可降职丢官几乎是肯定的。见陛下面色苍白就要开口应允了,又扳倒了一个!都察御史、六科给事中们正准备击掌相庆,一双黑色官靴从他们身边走过,一道青色身影站到了他们前面,“陛下,臣只问那余懋学该不该打”。

他还有同党!看着那个圆滚滚的身影,听着那别扭的官话,言官们兴奋了。

“太祖有训,言者无罪。殴打言官就是藐视圣上,更动摇国本,你意欲何为?”,言官们口舌便利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陛下,僰族献出族中圣宝,海大人正在叙州推广种植红薯。红薯产田臣等亲手测量,所有产出臣等亲手称量,虽然臣对此非常有信心,但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出什么差池。万一遇到天灾,叙州初定民心未稳,后果实难预料,是以圣上才会下旨就近从南方各省调集粮食送去叙州以备万一。余懋学若是认为圣旨不妥可以退回,但他却压了五日之久未予任何解释。调粮运往叙州是祝大人上任后的第一个差事,圣旨到了南京户部却卡在徐大人那里多日未见回音,祝大人心中焦急,多次去余懋学官署寻找未见其人,可差事期限将至,他不敢耽搁只得四处找寻。祝大人刚到南京赴任不过十余日,人生地不熟说话别人也听不懂,靴底都磨通了才在一处酒肆找到了徐大人。

“祝大人在他身边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可这余懋学却只顾着与人高谈阔论,口沫飞溅却丝毫不予理睬。祝大人与我同在戎县为官数年,他自是知道此事是何等的重要何等的急迫,待到那余懋学拍案大呼‘陛下糊涂!’,他便再也忍耐不住了。祝大人殴打言官自是没有道理,但臣只想问陛下,那余懋学该不该打”。

虽是努力地说着官话,但那一口川音却是如何也掩藏不住,加上他那水桶一般的身材,小皇帝听得直想发笑,可看着那些言官瞪着的眼睛,连忙把小脸绷了,“殴打言官是不对的,一定要严惩”。

“陛下,难道叙州百姓就该饿死吗?”。

“不、不是,总之,殴打言官是不对的,朕、朕一定要、要严惩”。

“臣有负陛下圣恩”,那胖子摘下头上的乌纱,呯呯给小皇帝叩了三个头,又转身向南方跪下,“爹,娘,孩儿不孝”。

“大人!”。

“快拦住他,哎哟,这个死蛮子”。

“大人!有话好好说,哎哟!”。

呯!呯!呯!连着撞倒了冯保、李炎两个大太监,一个小黄门更是直接被撞飞了。

嗵!一个大汉将军终于在那脑袋就要撞到墙上的一刻给挡下了,却是被撞得一口气没缓上来,痛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死死抱住那人的脑袋,“快,快……”。

“爱卿,快、快停下”,小皇帝被吓得傻住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却是不知这人姓甚名谁,“你、你有话好好说,不、不要撞墙”。

那胖子回过头,“陛下,臣只问那余懋学该不该打”。

“大胆!你竟敢威胁圣上!”。

“陛下,臣只问那余懋学该不该打!”。

声音还是那般别扭,圆滚滚的水桶身材还是那般滑稽可笑,可东华门前却鸦雀无声,那些言官便是胀红了脖子却再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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