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去南大湖,本是取道吴国三州最为快捷,然而顾怀被囚,顾也被贬为庶民,如今再过吴国倒是徒添悲伤,于是吴如来和顾也便稍稍绕路,取道与吴国相邻的雍州。

然而这一天,行至天色将暗,师徒俩却连一个可以落脚的旅店都找不到,正当二人一筹莫展打算就在外休息一夜时,突然在山坡那边燃起了一束烟花。这烟花只点了一次,似乎不为庆祝,只为了标记,可是与寻常信号弹相比,这烟花又绚烂招摇了太多。

“烟花剑。”吴如来嘀咕道,似乎他认得这烟花。

“烟花剑?是师傅所提过的七大名剑之首?”顾也问道。

“不错,烟花剑秋夜白,与其说他是个剑客,倒不如说他是个杀手,无论善恶,一千金便杀一人。不过他杀人前一夜会在那倒霉的人的住处放上这么一束他特制的烟花,似乎是发善心般的提醒你逃跑,可惜这么多年,他要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逃得掉的。”吴如来平静说道。

“那就是山坡那边又要有人丧命了?”顾也问道。

“但愿我认错了吧,也许是别人放的呢。”吴如来似乎猜到了顾也要干啥,故意想搪塞过去。

那顾也哪里肯,他偏坚持二人去一探究竟,如若被杀之人罪该当死,便由他去,若他无辜,便设法救他。

吴如来倒也不是怕秋夜白,他自信虽然烟花剑这么多年来几无败绩,但是自己武功依旧在他之上。他只是行走江湖多年,明白命数皆由天,闲事是管不过来的人也是救不过来的,在这里浪费时间,于顾也的学艺之路实属不利。然而无论他如何陈述厉害,终究拗不过顾也,只能陪他而去。

师徒俩向烟花的方向走了约一个时辰,翻过两座小山,终于看到了一个山庄,山庄后是一平静无比的深潭,再往远处看去又是毫无人烟痕迹,那烟花定是自这山庄放出的了。

两人走近山庄,只见这山庄匾额没有标明主人姓氏,只是上书尘烟二字,门柱上刻了一副并不成文的对联,左边是“一切皆为尘”,右边则是“一切都是烟”。吴如来凑近一看,说这字倒不似工匠刻上去的,而是一位内功深厚的剑客用剑气削出的字。

吴如来小声对顾也说这尘烟山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而顾也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反倒走上前叩响了门,不一会儿,便有一瘦小的管家模样的老人来开了门,吴如来不等顾也表明来意,抢先开口说道他们是路过的还俗僧人,想要借宿一宿,麻烦通报一声。

那老头看上去本想拒绝,却听到里面大堂里一中年男子喊道:“刘管家,来者皆是客,请他们进来吧。”

吴如来不直接表明他们的来意倒是有他的考虑,若是直接说自己是东剑圣,这主人为逃一命定会拼命遮掩实情,好求他救命,然而若道自己只是个过路僧人,倒更容易问到事情的真相。

二人随那管家向里走,发现这山庄并不小,除了这管家却一个仆人都没有,显然都已经四散逃命去了。二人走进内厅,只见一整桌山珍海味,硕大的桌子旁却只围坐了一对中年夫妻,连这管家的位置统共只有三人,满桌的山珍海味都已不冒热气,却一口未动。

那主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示意老管家给二人上了座,强行挤出了笑容,请吴如来和顾也请便,不要客气。

吴如来示意顾也不要开口,自己却问道:“这位庄主,请问怎么称呼,我见你家财万贯,面对这一桌山珍海味何故如此愁眉不展?”

那庄主苦笑道:“鄙人姓木,乃是商人。二位师傅有所不知,明日此时,我夫妻二人连同这位老管家,想必都已不在人世,凡人之躯,将死之时,又怎么笑得出来。”

吴如来和顾也都惊道此人竟如此诚实,不加半句隐瞒。吴如来却故意装作惊讶,继续问道:“木庄主,人之生死皆由天定,您何出此言,今日却如何料得明日之死?”

木庄主长叹一口气,说道:“自一月前,便不断有杀手来我府上取我夫妻性命,我本一普通商人,府中上下皆是普通人,那寻常的杀手我还能重金聘人守卫,可是这杀手却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强,我府中下人近些日子皆已经四散逃命而去。就在刚刚,烟花剑却在我府上发了赴死烟花,我哪里还寻得到人是他的对手,只留下这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同我夫妻二人明日一同赴死。”

木庄主边讲便止不住颤抖,老管家在一旁叹气,而那木夫人,早已情绪崩溃,呜呜地呜咽了起来。

顾也虽未与二人过多交流,却凭直觉认定这夫妻二人不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当即问道:“木庄主,凡事皆有因果,你好端端的是怎么惹上了杀身之祸,可否与我二人讲讲,我二人也定当竭力帮你思索有无应对之策。”

那木庄主见这少年英气非凡,身上衣服虽然已经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破烂,却依旧有种不寻常的气质,而那胖和尚,虽然笑嘻嘻的,可他背后那柄巨剑却绝不像寻常剑客可以使得动的,想二人也许确实有点本事。便平复了情绪,说道:“罢了,说与二位听罢。鄙人姓木,乃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木材商人,自父辈起已在这山庄中住了四十余年。我夫妻二人未有子嗣,本一直过着平静日子,然而大概三个月前,府上突然来了一位身材不高大,眉清目秀的黑衣公子,说什么都要买我这宅子。”

那木庄主又叹一口气:“我并不缺钱,父辈的产业又怎么能说卖就卖,自然回绝了他,可是那公子每三日便来府上一趟,一来便是一个多月,竟然加价到这宅子市价的十倍。我是商人,如此高额的价格,我并不知那公子图什么,却并没有不卖的道理,便答应了他。”

“然而我与夫人,管家,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准备搬离之时,那公子却带了两个乞丐般的老头来我府上一通巡查,然后便性情大变,要我和夫人把知道的密道说出来。我自幼便在这山庄长大,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密道,我照实说了,那公子却说什么都不肯相信,道我已全然得知密道之事故意派人填了密道,当日便大怒而去。自那以后,便不断有杀手来我府上要我夫妻性命,而我自那以后再也没看见过那位公子过。”木庄主一口气说完。

“这算什么事!”顾也拍案怒道:“那公子强买你宅子,你都答应了,他却因为自己的猜忌要你夫妻性命?”

那木庄主夫妇连同姓刘的老管家,听闻顾也此言,都不禁更加悲伤了,也觉得冤屈非常。

“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顾也喊道,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便是这天下的王亲手赐的,不由得也是一阵心酸。

久未开口的吴如来一边听木庄主讲事情的经过,一边大快朵颐,见木庄主已经讲完了,抹了抹嘴,开口道:“木庄主,我还有一事问你,望不要隐瞒。”

木庄主自然答道:“大师请问吧。”

吴如来看向门外,说道:“你见我这巨剑便知我自幼是习武之人,我方才见你这尘烟山庄门口两边石柱上的一对字,绝不是匠人雕刻所为,这十个字一气呵成一撇一捺恰到好处,看似潇洒却锋利无比,乃是一绝顶高手以剑气写成,凭着这样的剑气运用水平,我想那烟花剑不一定会是此人对手,此人可在府中?”

“….”那木庄主显然被吴如来的这番话惊住了,怔怔回答道:“这位大师,那字我年幼随父亲搬到此山庄时,便已经在上面,想来至少已经写了有五十年了。我只听闻这山庄本是前朝一将军的府邸,官府拿出来拍卖,当官的自然不想与前朝有牵连,而经商的大多图个热闹方便,您二位一路走来想必也知道,这山庄方圆二百里内都是野山野水,除了安静却别无好处了,只是我父亲生来便好静,这才出资买了这山庄,至于那门口的题字,我们都觉得他写得甚是气度非凡,却并未在意过是何人所写。”

吴如来点了点头,说道:“想来你二位也真是走投无路了。也罢,你们如此境遇之下依旧肯开门招待我们两个不速之客,是你们命不该绝,你们这事,和尚我管了。”

那府中三人皆惊,这些日子他们早已查清了天下杀手的底细,知道这烟花剑秋夜白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天下又有几人能在他剑下活命的。

见三人惊愕之状,顾也抢着说道:“这位是我的师傅,四大剑圣之一的东剑圣吴如来,放心,秋夜白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您当真是剑佛?”木庄主夫妇依旧将信将疑。吴如来见他们实在疑惑,笑着取下背后巨剑,说一声:“得罪了,木庄主。”便坐着转过身去,右手执剑,看似轻轻向门外一挥,剑尖指向门外庭中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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