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面加榆树叶黏合的饭团子很难吃,总归可以果腹。
这些年陈旭赚的钱基本都用来买书了,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啃了几口咸菜,咽下去难以下咽的饭团,陈旭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屋子的左侧。
右侧是囡囡和姐姐住的地方,中间是陈旭自己的家,左边那间屋子曾住着的人改变了陈旭的命运。
几年前这个人来到五井里,在那棵大榆树讲学,免费教孩子们识字。
这才让陈旭可以读懂报纸、参加考试,甚至可能鱼跃龙门改变命运。
囡囡顺着陈旭的目光看过去,小小年纪却猜到了陈旭在想什么,安慰道:“陈旭哥,你放心吧,先生那么大的本事,不会有事的。他可能只是搬走了,没来得及告诉我们。”
贫民窟里的人,不是想搬走就可以搬走的。
但被囡囡称之为先生的那一位,肯定可以,这一点陈旭很确认。
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住到车站附近的黄金地段,陈旭曾这样猜测过。
看着房门上的锁,陈旭收拢了心思,不再去想。
匆匆吃过了饭,囡囡稍微收拾了一下,仔细地将那个铁锅刷好。
“陈旭哥,下午我要去码头捡煤块。你在家好好看书吧,后天一定要考好啊。”
暂时不用去纺织厂上工,又不能闲着,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到了需要承担生活之重的年纪。
淄水的码头每天都会运来大量的煤,有晶核和萤石的存在,这些煤不会作为动力燃料,大部分用作日常取暖。临淄从来就是个摩肩接踵的大城,周围的树木早就砍光了,煤成为了普遍的家用燃料。
每次卸货后,会有残余的煤渣,这不用花钱,可以捡回来烧火,便不用花钱去买了。
现在是夏天,可夏天总会过去,然后就是秋冬。
临淄有冬雪,女孩儿便要未雨绸缪。
本想说句让囡囡小心点的话,可想了一下那会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便嗯了一声。
囡囡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小脸鼓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忽然说道:“陈旭哥,你闭上眼。”
看着囡囡笑意下闪烁的眼睛,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要干什么,陈旭只好闭上了眼睛。
“可以睁开啦。”
睁开眼,发现手上多出了一个小荷包,上面缀着一些五彩的丝线,还有一根五彩绳。
荷包里半露着一张皱巴巴的钱,隐隐还能嗅到里面艾草的清香。
“你后天考试的时候,正过端午呢。要把五彩绳戴上,我听姊姊说,以前我们老家的人都纹身,蛇虫就会害怕。现在不纹了,就带五彩绳,会有好运气。”
“里面的钱,是我和姊姊送你的,姊姊说你去考试要好几天,让你买些好吃的。”
囡囡是父母辈才从吴越之地迁来的,不管是名字还是习俗,都还保留了许多吴越的习惯。
让陈旭伸出左手,囡囡拿过那根仔细编好的五彩绳,小心地系在陈旭的手腕上,嘴里还嘀咕着一些吴越软语,似是在祈祷。
“多好看呀。记住呀,一定要等到下了雨再摘下来。”
系上后,囡囡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手艺,然后背起了背筐,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背着背篓的小女孩转过了街角,陈旭用拴着五彩绳的手从荷包里将里面的钱抽出。
皱巴巴的纸币,上面满是多次转手后的污渍。
一共三刀。
这个刀,当然不是dollar的音译,而是因为齐国原本用刀币。后来发型纸币后,也就称之为刀,正宗的简称。倒是秦国原本用的是半两铜钱,外圆内方,待纸币发型,世人皆称之为圆。
囡囡和姐姐都赚不到多少钱,这一点陈旭很清楚。
三刀不多,义比金贵。
陈旭觉得这钱上有太多的沉重,于是再度将这三张卷了毛边的纸币塞回到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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