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与妇女们一起劳作的叶秀枝听说隔壁家的马知元回来了。这马知元其实就是叶秀枝下午才见过的人,只是当时在气氛尴尬,仓促间两个未说话,因此并不能确定。
下午叶秀枝出工,随女社员们去薅草,草薅回来后放进挖好的池子里让细枝嫩草发酵一段时间,枝叶糟烂了再挑到田地里肥田。薅草不同于薅头发,不是用手抓而是要用镰刀割的。
正值农历人间4月天,草木肥壮,叶秀枝随婆姨们割了一担草,忽觉内急,就跟隔壁马家的刘家翠嫂子她称翠姐的打了招呼,钻进了山脚一块田边较大的深草丛中蹲了下去。
人们走了,她却总是觉得屙不干净似的,蹲得腿发麻。
天热了,穿的少,她的肚子已略微有点隆起,就特意穿上宽大的衣服遮掩,反正她嫁来时大家都穿棉袄,除了张志雄没人知道她的腰围和胖瘦。
农村人出外劳动时,在野外田角边小便、大解较常见,离村子远了回家来不及,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嘛。
人们在野外大小便,或在农村常见的没门帘的简易厕所蹲坑时,一个约定俗成的作法是间歇故意咳嗽几声,让听到的人知道有人在出恭,不要过来。叶秀枝也咳了几声后,想着四下无人就忘了。正伸手就近摸抓些嫩草想搓一搓扭成草把子,准备擦屁股时,忽然一人从下边水田的田埂上飞身跳了上来。
他一蹦上来差点踩到人,半空听到一声女子惊呼,立即跳开了两步,站在叶秀枝的前面。这人手里拧着东西,外套脱了用两根袖管系在腰间,瘦长而白净,戴着流行的解放军帽,穿着白衬衣和皮鞋,明显不是当地人。
叶秀枝羞得无地自容,低了头,把宽大的上衣用力向下扯了扯,继续揪草想扭草把子。那人却放下了提包,慌忙从裤子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她,说声“你用吧,不好意思。”然后拿起东西,扭头走了。
那沓纸里还有一块小手帕,蓝色印花的,想必是他慌张中没注意到,一起给了她。
这个年轻男人正是马知元。他慌乱之中惊鸿一瞥,并没看清什么,只觉得这个表情慌乱的女人年轻、漂亮,模样清秀,尤其是头发好,漆黑浓密,辫子粗大。多年以后,他俩独处时说起这个,仍让叶秀枝羞愧而笑。
马知元的船几天前完成了一处航道的吹沙作业,船回母港停靠武汉,想着他爸马仁成快要过生,加之端午节临近,不一定过节时能够回家,而上次回家还是清明节前呢,就申请休假回了老家。从武汉回家需要几个小时,家人在农村上趟街也不容易,所以他每次回家路过镇上,都尽量带些家里必用的东西,盐、肥皂、草纸、煤油之类,此外还有孩子们作业本、铅笔和一些糖果。
这次回来,他想买点肉和鱼,让家人们吃点好的,毕竟是爹过生日。其实他平日叫爹并不叫爹,而是叫叔,原因是小时他妈请人给他算命,说他命相不好,与父亲八字相克,于是把他假过继给大伯,但仍与父母一起生活,名分上他是大伯的孩子了,就管亲爸爸叫叔。以此作解,这是算命先生出的招数,远近的人都传说这先生很灵的。
镇上的集市逢双日是热集,人多货也多,单日是冷集,赶集的人少。偏偏今天正是冷集,到下午时街集上已没啥东西买了。他就只好把肉摊上最后卖剩下的两块大筒子骨买了。乡村肉摊卖肉的方式并不像城市里是将肉与骨拆分开,各买各的,这里则是除了筒子骨、排骨等大件骨头带点肉单独卖以外,其他小骨头往往连肉一起剁成块卖了,要买净肉则贵一些。那年代的人肚里没油水,买肉要挑肥的,嫌弃瘦肉,更不喜欢啃骨头,因此肉摊上剩到最后的就是两根大骨头。守肉摊的人与马知元熟,说最后两根骨头了,意思下给5角钱吧,卖了好下班。那时的肉摊由镇上食品站管,不是私营。马知元在街上来来往往多,跟他们熟识,而且说起来也沾亲带故。农村人流动少,都被土地束缚着,论起来也就亲戚相连、沾亲带故,都这样。
他拎着跺成块的筒子骨,又看到一个农民蹲在集市的路边,破旧的竹编笼子里装了两只大乌龟和大大小小几只甲鱼,卖的人说有七斤四两,是下午从秧田里捡的。试着问了价只要三元钱,就还价两块五都买了。对那人而言,这时如果还卖不掉,就只能自己拿回去吃了,而家里的盐、米和孩子的作业本等却是需要钱买的。所以卖的人也爽快,连竹笼子一起给了他,方便让他拎着,自己也双手轻松地去买东西。
那年代这东西没有人工养殖的,也没人知道中华鳖精营养怎样好或者吹嘘营养如何好,大滋补啥的。乌龟、甲鱼不是正经鱼和肉,卖得就比肉鱼便宜得多。当时的庄稼人从稻田、水沟捡到一两只小的,往往随手丢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东西能吃,但不会做或家里作料少的话做出来很腥,而且一只往往没几两肉,却还要费工夫宰杀破壳去肚,做起来也费油盐,村民们就懒得弄来吃。
马知元长期在船上生活,吃鱼虾多,见人烧过乌龟、甲鱼。宰杀好后洗净、焯水,大火多油与姜蒜一起煎炒一会儿,炒干了水,再下辣椒、水炖煮,给点酱油、醋,很是美味。船上几乎没有女人,男人们有大把的时光,无聊的就下棋、小赌,酒鬼也多。酒鬼大多会下厨做菜,因而马知元也跟他们学了些厨艺。
他就又买了些家里有可能缺少的厨房佐料、调味品,一起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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