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不去手自然有人下得了手,枯山开炉不易,得一柄枯山剑更难,若仅因剑奴惜命而不得传出去那更是笑掉大牙,虽然做不到如蓝羡子一剑掀翻十二剑奴,若连区区一个油尽灯枯的剑奴再摁不住,可就枉费一身上山的好功夫了。

漠扇男人啪嗒合上折扇,屈指轻弹,便化作流光疾射而出,初时不见波澜,临至剑奴身前剑意暴涌,滚起地面三尺浪,剑气纵横如涛。

苏敛挥手拂去溢来剑气,望着拼命逃窜的剑奴笑道:“开个盘如何,我赌她最多能活两盏茶,大祭酒门生遍天下,区区十两银子还不九牛一毛?”

书生眉头愈发紧锁:“人命岂可如牲畜凭银钱论之,阁下此言实在有失剑魁气骨,切莫再说了,小生听不得。”

那剑奴处境愈加凄惨,旧伤再添新痕,仅是剑气便承受不住,待那折扇击中胸口,断骨声更是清晰可闻,一口淤血喷出便连剑胚也握不住,一步三晃硬撑着。

书生几番抬脚犹豫,终是没有踏出,苏敛收回目光摇头道:“不然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讲道理还是你们厉害,若真觉得众生平等,那你现在该是站在那试试漠太岁的剑滚沙滋味,你这几斤仁义道德哄哄自己可以却感动不了我,根骨倒是不错,只是李隶奴的眼光比他剑术着实差了不少。”

书生咬咬牙没有说话。

漠太岁一步踏出,错出剑奴身后半步,扣住她脑袋轻描淡写摁下砸出两尺深坑,抬手接住折扇转上一圈反手便刺,一枚铜钱却被人掷出,好巧不巧正抵在扇尖将其一贯剑气尽数打散。

下山带的盘缠不多,再加上那丫头闹着要吃糖葫芦,就愈发捉襟见肘,这一枚铜板苏敛丢得算相当阔绰了。

“都说漠太岁剑气走泥丸可破千桩,看来杀人也同样好使,漠北如此才俊辈出,凉王椅上那位怕是睡得很不安稳哪。”

眼前人不负剑不佩刀,甚至还多走了几步弯腰将铜板捡了回去,实在没有半分风度。

将那剑奴脑袋死死摁在坑中,指缝溢出不少血渍,漠太岁笑了笑:“江湖子弟也乐意替庙堂操心?”

“是得操心啊,欠债还钱,大凉借走了江湖八斗气运多少有些怕他还不起,若要真成烂账了,难不成漠北乐意替大凉担上一担?”

“枯山剑从来都不是靠逼活人逼出来的,若真这么简单那蓝羡子现在该是天下无敌,哪还有黄也什么事,活人祭的剑,有几个人能拿得动?”剑奴挣扎的动作变慢,开始咳出大片血污,苏敛无奈摇头道:“你该松手了。”

捏了捏变形弯曲的铜板,多半是花不出去了,随手一弹便轻飘飘的射出,看上去没几分力道,漠太岁却如临大敌抽身而退,一退再退,足足十余丈不止。铜子落地无声,两侧剑炉却陡然拦腰断裂,炸出几蓬赤红炉汤扬起漫天熔渣。

漠太岁若是没眼力他就拿不得这柄漠扇,不是所有人都像唐来引那般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恨不得咬人块肉下来,就只是笑笑,他似乎很喜欢笑,总眯着两只眼一笑起来像极了狐狸:“阁下已经一气成罡了也瞧得上区区一柄枯山剑胚么?”

苏敛平静道:“漠太岁掌十万铁骑不照样惦记着这把剑?”

漠太岁笑道:“一柄枯山剑胚可配不上阁下剑术,如此剑术不去做那一剑千里万人敌可惜了,你要知道,沙场可比江湖有意思得多,大凉是座小庙,难免会教人束手束脚。”

苏敛只是望着他:“漠太岁是想教我当凉贼么?”

“良禽择木而栖,大凉借的那八斗气运如今还能剩下几分?世道越来越乱了,说不得再向江湖借上两斗气运也未必不可,当凉贼不比做那亡国奴体面些?阁下若敢自荐名号,漠太岁自当躬身亲至,漠北不比大凉,向来很是瞧得起江湖人士的,这就叫排面。”

漠北上将亲邀属实称得上大排场,不说入将封官,单凭那脸上的体面盖上十几间上等瓦房不是问题,人一旦穷惯了就很少能抗拒得了金山的诱惑,所以苏敛答应的相当干脆利落:“赖乞儿。”

赖乞儿不是什么好运气的人,老子死了后没留下几个钱,寻思着做些生意却赔的血本无归,卖力气又没人要,好歹有些拳脚功夫进了镖局拿命挣了些银子,却又被个勾栏女子哄了个精光,彻底落得个家徒四壁,索性懒得再做回那体面人了,就带着自己丫头到处讨饭过日子。

即便这样,赖乞儿依然还是觉得做个大凉人挺好,在大凉吃了大半辈子的亏,却总说吃亏是福,啥时候都是笑呵呵的,脾气那是相当的好了,却也不是没脾气,在他面前敢提一句漠北试试?门牙都给人打飞咯,用他闺女的话说就是:大凉王不叫你这臭要饭的去当边塞将军实在屈才了,你这烂脾气就该与柳巍峨拜个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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