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平公社的政府大院位于公社街道的北边,居中,铁栅栏做的门。进了政府的铁栅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土院,院子靠北是一排砖箍的窑洞,革委会主任陈文泉的办公室在最中间。仲平高级中学则远离街区建在街道西延伸线的路北,学校和街道中间被大片的农田相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床一桌一竹圈椅外加一个夹挂报纸的木架子,陈文泉的办公室布置的很简单,最主要的办公桌放在窗子底下,窗子两边的墙上挂着用夹子夹的各种资料,桌子上放着一摞红头文件和一个一般人很少见的台灯。陈文泉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正躺在圈椅里看报纸。看报纸是革委会主任陈文泉一天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甚至这个比吃饭还重要。陈文泉常说干部一定要坚持看报看书学习,否则你就是聋子瞎子就要犯错误。
陈文急匆匆地闯进了办公室,陈文泉看了陈文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坐,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纸烟抽出两根递给了陈文一支自己噙上了一支,陈文赶紧擦着火柴先替陈文泉点着然后给自己也点上了,燃尽的火柴差点烧灼了他的手。
坐在床上抽着陈文泉递送的纸烟陈文说道:“你说这些知识分子有脑子没脑子,任有利竟然说慈禧是老佛爷。老佛爷是一种尊称。慈禧卖国求荣,鱼肉百姓,怎么能叫老佛爷,李莲英才叫他老佛爷哩。任有利把慈禧叫老佛爷,我们把老人家叫爷爷,这能相提并论么,这都不敢往下想。”
“任有利在啥地方说的?”陈文泉一听见陈文说这个话心里就不舒服。他知道任有利是一个书呆子,没心眼,说话没有多想属于口误。虽然心里烦,但是他也不能指责陈文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否则传出去问题就严重了。遇事自己先要脱干净,不能引火烧身。
“在社员大会上。”
“在陈家村社员大会上?”
“是呀,那是公众场合呀,全队的老老少少都在哩。还是站长哩,咋能随便乱说。”
“这个任有利,说话也不过过脑子!书把人念成瓜子啦。这个事情我记下了,回头我一定严肃处理。”
“就是要严肃处理。慈禧怎么能叫老佛爷!她是谁的老佛爷?科研站是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可不是为老佛爷服务的。我看他这个人立场有问题。念了两天书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了。科研站可要为人民服务,像他这种人不是把科研单位往沟里引么。要是让我干,我就不会给那些人服务。”
原来问题在这里,陈文泉可是听出来了。他心里想,就是任有利干不成,也轮不到你,叫你干,全公社的人还不把我笑话死。啥都不懂,拿嘴搞科研?干不了两天,科研站非得被你搞日塌了不可。
“这个任有利,咋能在群众大会上随便乱讲呀,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呀。”
“就是他说的,我可是听见了,还是国家干部呢,没有一点阶级观念。”陈文泉可是揪住不放。
“任有利犯的错误一定要处理。这是没问题的,你放心。可是大家都知道任有利是一个老实人,全公社的人都喜欢他,你收拾这样的人,大家会说你是欺负人哩,你就成了坏人了,你对的也是错的,往后谁还跟你来往,咋们可就玩完了。处理事情不光要看国家政策,还要看人看影响,不敢把事情做绝了。活人不容易,知道不知道,我的兄弟。”陈文和陈文泉是同族伯叔弟兄,陈文最服气陈文泉。
陈文吃惊地看着陈文泉,心里不太服气:“我说任有利讲的不对,陈恒义他们还凶的不行,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看呆不下去了,就走开了。你要是不处理他,以后我在村子里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给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去惹陈恒义,陈恒义怕过谁。陈恒义的老首长就在做大官哩,那人护犊子护得厉害,你能把他怎么样。”
“我还敢惹他,他不惹我就烧高香了,我惹他!”
“他是老革命,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没有经历过,把谁放在眼里过,你在他眼里能算个啥,啥都不是。”
“那也不能这样惯着他由着他的性子,必须给他一点难受,点点眼药,否则,真是要把人欺负死哩。现在,他们这一窝窝子都快要翻天了,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只能顺着墙根走了。”
“啥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就说那一步的话,明知道争不过就不要去争,要能立起能坐下。”
“咽不下这口气。”
“心上要能插把刀子,知道不。我看这世事很快就要变了。”然后看了看陈文赶紧补充说:“我是说世事要变好了。”
陈文又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文泉,突然感觉不认识这个人了。怎么一个月不见觉得他的锐气已经丧失殆尽。
看着陈文吃惊的样子,陈文泉叹了口气:“回去吧,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我迟早也要回去。”
“哎!”陈文迟迟疑疑退出了陈文泉的办公室。
陈家村高大的皂荚树上,喜鹊嘎嘎地叫;皂荚树下,陈恒义他们端着大老碗在呼呼噜噜地喝着包谷珍子。
“最近咋不见任站长来我们这里指导工作了。我可是最喜欢听他谈古论今说些笑话。”陈恒义问大家,希望有知情人,因为他感觉任有利可能出事了,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听说调到中心小学教农技课去了。”
“哦…”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把目光都投向了不远处的陈文。陈文正翘着二郎腿也看着大家。他的目光明确无误地告诉大家,这事情就是他干的,他就是要让陈恒义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快滚!”陈恒谦把自己身旁的狗狠狠地踢了一脚,狗感到莫名其妙,它看了看凶神恶煞的陈恒谦,嗷嗷叫着跑远了。
“真她妈的是一条好狗呀!”
“也是一条吃屎长大的狗。”
“狗咋能改了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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