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的突然登门,着实让霍嬗有些意外,但也就仅限于意外。一个此时还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对其稍加安抚并接受了对方的感激涕零之后,霍嬗就将他抛在了脑后。

霍嬗给自己定下的首要任务一共三件:其一,履行好侍中的职责,做一个恭顺的好臣子;其二,向卫青请教兵法、武艺,向天子学习处理政务,提高个人能力;其三,详尽地了解霍氏外戚集团的情况,为集团内部的整合做好准备。

像发展霍氏外戚集团外围成员的计划,虽然出于集团新陈代谢的角度考虑很有必要,但是优先级要不如那三件事。

至于说列侯勋贵,更是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前东郡都尉来拜见霍嬗。

眼下朝堂诸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桑弘羊新出台的平准政策上,一个个被触犯了利益的贵族大臣天天都在叫嚷着“请烹桑弘羊”,就连至少事涉两位外戚集团首领、万户侯以及一位诸侯王的蓬莱案都不能把风头给抢过来。

三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之间的那点破事,怎么可能比自己的切身利益来得更重要。

“臣等恭迎陛下!”

秋分后第三天的常朝,在朝堂之上的一片恭迎声中,天子沿阶而上,坐到了御座之上。

“陛下万寿!”丞相石庆带领文武百官,大礼参拜道。

霍嬗作为秩比二千石的奉车都尉,在一众两千石以上的朝臣中站位相对靠后,也跟着亦步亦趋地行礼。

天子端坐在御座之上,挥了挥手道:“诸卿免礼,平身!”

对立于身侧的霍光吩咐道:“尚书令,宣诏吧!”

“喏!”霍光恭敬地应道。

在后排的霍嬗远远地望着自己的便宜叔叔,也不由得对霍氏受到的恩宠表示感慨。

元狩二年,霍去病从平阳带回了自己的异母弟霍光。

霍光先是在霍去病的推荐下,于郎中令属下任郎官,随后得天子信重,迁任曹官、侍中等。

等霍去病病逝后,霍光于七年内历任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尚书令,成为了内朝中数一数二的权力人物。

而霍嬗更是已经担任了七年的侍中,五年的奉车都尉,若不是年纪尚小,说不定连骠骑将军的衔都已经挂上了。

霍氏外戚集团如此煊赫,也难怪其他势力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霍光从一旁郎中手里的木匣中取出诏书,朗声宣读道:“朕盖闻古之王者治天下,皆以农事为本,货殖为其补益。今事货殖者,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巨万者可与王侯同乐。彼辈坏先王之制,无一物以利社稷,朕心甚忧。

故置平准于京,受天下郡县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

当日金日磾、张安世、丙瑜和霍嬗说起天子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署理大农令事,并且行平准一事。只是内朝中讨论之后的初步意见,其实也差不多就是最终定论。

只不过大农令诸属官和内朝诸臣还需要针对平准政策的细节进行商议,使得这项政策的条款更加周全。

两个来月下来,总算是把所有的细节都商议完全,于今日的朝会正式颁布。

宣读完诏书后,霍光又接着说道:“三公九卿,士大夫诸侯,如有异议,可上廷直言!”

霍光的话音刚落,就见太常杜相夫从坐席上起立,拜道:“臣有异议!”

“太常请试言之!”天子饶有兴致地看向玉阶之下的杜相夫,平静地说道。

太常,乃是汉九卿之首,地位尊崇,多由列侯担任。汉代的太常掌宗庙礼仪、太学诸博士之事以及皇帝的陵寝之事,说起来与后来三省六部制中的礼部尚书职权颇为类似。

现任太常杜相夫,祖上乃是长修平侯杜恬,在高帝功臣中排名10位。

景帝年间,传到第三代杜喜的时候,因罪除国。等到景帝十二年的时候,复家,杜相夫被转封为阳平侯。元鼎五年任太常,成为有汉以来杜氏一族中官位最高之人,也成为了旧勋贵中的一面旗帜。

以他的政治立场,天子都已经猜到他会说些什么了。

杜相夫开口道:“启禀陛下,臣昧死以奏。慎子云:‘天道,因则大,化则细,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为也,化而使之为我,则莫可得而用矣。’天生万物,各有其职,此所以商贾行货殖之事也。故高祖之治天下,惟道是从,顺其自然。臣相夫顿首,再拜陛下!”

黄老之言!

哪怕是对朝中大臣还没有全部摸清楚底细,可是一听到杜相夫说起慎到的学说,霍嬗就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位九卿之首的学术倾向。

天子召见董仲舒贤良对策也就过去了二十来年,任用公孙弘担任丞相更是才刚刚过去了十来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之势虽然已经兴起,但终究不是西汉后期一家独霸的局面。

像高祖、文帝、景帝年间的功臣,其传家之学还多是黄老之学。

当然了,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归到底还是儒家的。像黄老学说中的很多精髓,最后也会成为儒家学说继续发展下去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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