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羲光冷哼了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回到池宅,先还不曾发作,只邀林憬还一道围棋,待进了屋,坐下喝了口端上来的银耳羹,忽然就将银勺掷在桌上,问:“这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池羲光的几个大丫鬟见他神气不善,却又一时琢磨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当下面面相觑,明露只得道:“这是适才从厨房取了来的。”
忙掀了帘子出来问,浅语几个在外头已听到动静,当下转了转眼珠子,转身跑出去将正在打沐浴汤水的盈持拉了来,低声道:“明露姐姐要你进去回话,快去快去。”
盈持被推到里面,只见一室屏气敛息地静寂,然满屋子的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正不知所以,池羲光的火气却等不得了,一抬眼,乍然看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更是不悦,当下厉声叱问:“这是你弄来的?”
盈持这才看到摆在桌上的碗碟:“我是从大厨……”
“拖出去,乱棍打死!”
怒气仿佛裹着烈火的石头掷在盈持头上,盈持骇然地愣了下,连一句辩白都不让,这分明是拿她撒气呀!
好在听到一旁的明露开始求情:“十四爷,这确是她的不是。只她还小,不能处处留心也是有的。且这孩子还是李嬷嬷的孙女,爷看在李嬷嬷的面子上,就饶她一条性命吧。”
就见池羲光有一瞬间的茫然若思,看来他对李嬷嬷没什么糟糕的印象。
“那就打二十杖,撵了去。”一句话便定了她的未来。
盈持依旧觉得浑身发冷,并没有感到减刑的好过——挨上二十杖,她这条小命大约也差不多了。
而明露见池羲光已满脸不耐烦,也再不敢多言,只得出去叫人进来将盈持拉下去处置。
盈持虎落平阳地深深吸了口气,往桌上又瞅了一眼,那银耳羹是动过的,当下大约猜着了些。
只得压下心头熊熊火焰,将声气放低放柔,道:“十四爷想是已经吃绪了这个味,我晓得银耳羹还有另一种做法,只是略精细繁琐些,若是照那法子做了吃着,祛暑清热,又最滋补不过。”
然话一出口,明露在边上先听得笑了:“十四爷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最精致的?你又知道什么来?快别班门弄斧了。”
说着,着急瞪了下眼,是给盈持递眼色,让她见好就收。
而旁边的人听了也十分不屑,赶她道:“快下去吧!饶了你一命,还不知好歹尽扯着有的没有,别再惹爷生气了。”
可盈持实在不想尝板子的滋味,遂道:“姐姐们听了就晓得我有没有扯。这银耳羹要紧的并不只是银耳,还有那里头的蜜枣,需得用木樨花、新鲜青桔衣、茯苓还有杏仁与虫草磨成粉,拌着蜂蜜渍三日,再拣出玫瑰花、桔衣和茯苓,沥去蜂蜜,九烘九晒之后拿罐子收了,要用时拿出几个来放在银耳羹里。再有,银耳羹里不止可放莲子,收火前再放一把鸡头米,那样更有味。”
她说得顺溜,池羲光竟慢慢听了些进去,半信半疑地看过来。
“姐姐们若是不信,可做了来给十四爷尝尝就知道好不好了。”
明露细细想了想其中的意思,点头笑说:“平时瞧你少言寡语地,若说这番话是你张口就来编排出的,确也不像。”
不意旁边的明蕖上前一步,抢过话大声笑说:“这有什么?那淹渍的蜂蜜必得用上好的梅花蜜方可,如此蜜枣就更清甜,确实有人这么做过的。再者,杏仁粉需用的少,只因终究带些涩味儿,多了发苦,需得用梅花蜜将那涩味儿盖住了,方不失杏仁的作用,又不显味儿。鸡头米的话,用苏州府的鸡头米煮了才最香最糯。”
明蕖如此见多识广地一说,其余几个皆七嘴八舌跟着笑议起来。
盈持在后面听着她们凭空猜想乱改一气,也不说话,毕竟她不想因为一道甜点莫名受牵连,被打板子受伤出丑,也不愿意因为一道甜点出风头,她可没什么多余的精气神往大丫鬟的通道上挤。
只又听得原本在旁一语不发的林憬还此时笑向池羲光道:“这小丫头虽有两分机灵,到底没有明露姐姐几个能干,见识有限。”
明蕖几个脸上便露出得色来。
而池羲光再看向盈持时,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了。
沉吟片刻,他瞧着林憬还发笑道:“我先前和你说了几回,要拨个丫头过去给你使,你总推说不要。”
林憬还若有所思地淡笑了下,只不以为然地道:“我一个人习惯了——若是十四爷肯割爱,就把这小丫鬟给我使吧。”
池羲光委实不意他只点了这毫不起眼的三等小丫鬟,眸色闪了闪,笑他:“我这满屋子里哪个不好?便是外头二等的也有十来个,竟都不能入你的眼么?”
“这些姐姐们都是你的贴心人,一心一意专会服侍你的,我哪里要得?”林憬还打趣道,“便是强要了去,姐姐们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有什么意思?”
引得池羲光摇头失笑:“原来如此!”
明蕖近前笑道:“林二爷,你这是怨我们太忠心呢。”
说得众人皆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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