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头山的北面有两个矿。一个是陈兵元的,一个是陈广秋的。两人为矿产资源和矿石堆放场地经常发生纠纷。

朱长庚上午接到陈元兵的电话:“朱**啊,你快来,陈广秋喊来了很多人,威慑说要砸了我的矿,我们的工人也做好了准备,恐怕会出大事。您快来吧。”

朱长庚放下电话喊了司机就出发了。那辆牌号为**0003的轿车出了灏州城便一路急驶。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碧天的云,蛮荒的山,被秋霜洗黄的野草,火红的枫树叶碧绿的马尾松,伫立在山颠的秋阳把山峦染成了金色,南国的秋天是美丽的。朱长庚没有心情欣赏车窗外的风景。他坐在后排松软的座位上,闭着双眼往后靠着,双手托着后脑勺。他在思考着该怎样处理这场纠纷。

朱长庚出生在乌有县一个叫朱家的村子。这里满目葱茏鸟语呢喃,走近,一条小溪波光若银可闻潺潺淙淙之声。朱家村在当地算是一个大村有八十多户人家四百多人口。朱长庚的父亲叫朱光耀,有光宗耀祖之意。朱光耀是一位小学教师,育有三男二女。朱光耀并没有光宗耀祖,他把这种希望寄托在最小的儿子朱长庚身上,他经常对朱长庚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攒劲读书,将来作大官出人头地。”他还向朱长庚讲述了朱家村悠久的历史。说朱家村原是明朝建文帝朱允炆的后代,说得有板有眼。但朱长庚却半信半疑,有关这种传说他访问了村里每一位老人,没有发现任何文字记载。读大学时他带着几分好奇去大学图书馆查阅了明朝史,还作了较为详细的笔记,摘录如下:

朱元璋是放牛娃出身,还讨过饭,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草根。后来拉了一队人马造反竟然成功了。一六三八年正月初四,朱元璋在应天宣布即皇帝位,定年号为洪武,国号为明。朱元璋一共生了二十六个儿子,十多个女儿。后来朱元璋立马皇后的长子朱标为太子,尽管朱标才能平平,但马皇后曾在危难之中救过朱元璋,朱标又是长子,众兄弟不服也得服。可是朱标不但才能平平,而且还短命,早早地就死了。太子的位置空出来了,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谁不想啊,朱元璋众多儿子中有能力的也不少,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者多了去。朱元璋不搞公平竞争,他来了个一言堂,出乎意料地立了朱标十五岁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子。也就是说实际上朱元璋立了个皇太孙。

当然,朱元璋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服气的,二十五个儿子都封了王握有兵权,其中九个驻守边陲。打仗,抵御外族侵略要靠他们,享福却没他们的份。其中一个叫朱棣的儿子封王北平,常年与蒙古骑兵交战,他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对老爸这种做法尤为不满。

朱元璋驾崩前,把朱允炆叫到跟前说:“我安排你的几个叔叔为你守护边疆站岗放哨,你可以安心做皇帝了。”

朱允炆却用忧虑的语气问:“爷爷,外敌入侵,有叔叔们来对付,如果叔叔们有异心,我怎么对付他们啊?”

朱元璋被这个十五岁的孙子问得目瞪口呆,一生运筹帷幄的他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他沉默了很久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朱允炆一愣,爷爷把皮球踢回来了,我如果知道还用问您老人家吗?朱允炆想了很久然后说道:“首先用德来争取他们的心,然后用礼来约束他们的行为,再不行就消减他们的属地,下一步就是改封地,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只有拔刀相向了。”

朱元璋听了很高兴,没有遗憾了,把江山交给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洪武三十一年(1398)明太祖朱元璋崩,年七十一。朱允炆继皇帝位,年号为建文帝。建文四年,朱允炆的叔叔朱棣篡权,带大军围住南京城却围而不进。建文帝明白朱棣的意思:这是留给他两条路,要么把皇帝位让出来俯首称臣,要么自行了结。

建文帝一把火把皇宫烧了,朱棣攻进城却没有发现建文帝的尸体,为此建文帝朱允炆的去向遂成千古之谜。

朱长庚看完这段明朝史,心想历史上这段千古之谜的谜底难道就在朱家村?当然,朱长庚并没有把朱家村的这些传说当回事,但那种对权力的欲望却深深地扎根于他的脑海里。

朱长庚的从政之路是可圈可点的,他从中学的化学老师,到县委秘书,公社书记,县长,县高官,再到灏州国土资源局局长,纪委领导。

在黎达林没来灏州之前,朱长庚与黎志兵都在暗中角力,为争灏州一把手的位置都瞄着省里有影响力的人物下功夫,朱长庚不敢松劲。去省里跑了几次,还去北京找过曾经帮过自己的恩师。就在自己信心满满,临门一脚的时候,省委却宣布黎达林来灏州任市高官。这让朱长庚的心情从浮点降到了冰点,自此后他对官场就没有太多的念想了。他虽然把自己的年龄一改再改,改过后的年龄也已经满五十四岁了。

小车到了乌龙县的地界停了下来。这条县级公路的升级改造工程现在已经接近尾声,只有这一小段还在施工中。牟钟民下了车,站在路旁的土堆上朝前望去。只见各种车辆排成了长龙。一位年轻的交通警察正在指挥。

牟钟民走过去,对那位警察说:“同志,市委朱书记要去处理重大问题,你能不能想办法让领导先过。”

警察来到**0003号的小车旁,恭敬地敬了个礼,说:“领导,对不起啊,让您在这里久等了。”朱长庚下了车和蔼地说道:“同志们辛苦了。”伸出手与这位警察握了握。这位警察用对讲机又叫来了另外两名警察,三人一起指挥把左边缓缓行驶的车给停了,牟钟民这才开着小车沿着空出来的逆行道缓缓地开出了这段堵车的路。小车到了牛头山脚下,沿着陈家庄那条用矿渣铺的弯弯曲曲的单车道直接开到了陈元兵的矿部,说是矿部实际就是用红砖起的一排二层的简易楼房。陈元兵向朱长庚汇报了这次纠纷的起因:原来陈元兵和陈广秋的矿井挨得很近,陈广秋先越界开采,后来陈元兵也越界开采。现在连打风镐的声音都能听到了。随时都有打穿的可能。

陈元兵清早起来主动与陈广秋协商,他想解决这件事。谁知陈广秋却是个不好说话的主,毫无协商的余地,还恶口伤人两人就吵起来了......朱长庚听了陈元兵的简单介绍后,知道事情并没有电话上说的那样严重。心里便有底了。朱长庚把陈广秋和陈元兵叫到一起,对他两讲了一通法律法规,和有关国家的政策。然后问他们自己怎么处理?两人都说一样的话:“领导,您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听您的。”朱长庚说:“给你们两条,你们自己选。第一条,叫执法队来,封矿,两家都别采了。第二条,你们各自都让一步,规规矩矩只采自己划定的范围。”当然,两人都表示选第二条。最后朱长庚连训带骂地给他们讲了一通大道理,这次纠纷也就处理完了。朱长庚的心情也舒畅起来。小车下了牛头山,出了石榴湾,进入了花塘乡地界,这里是朱长庚相当熟悉的地方。也是他迈入仕途的摇篮。他怀念这个地方,每次路过这里他都要坐在小车的前面,然后要牟钟民把车开慢些,贪婪地看看这里的山山水水。

“小牟,开慢点。”朱长庚小声说。

牟钟民笑了一下:“朱书记,您一直还记挂着这个地方啊。”

“是啊,我在这里担任公社领导的时候,是一九七六年,我刚好三十一岁。那时候我还年轻,几乎跑遍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你看,前面那个水库就是我在这里修的。”

牟钟民往左前方看了一眼,山坳中确实有一个水库,虽然不是很大,但水库里的水很清亮,在太阳的照射下呈现一片天蓝色。

“水库的水好清亮。”牟钟民说。

“我在这里蹲过点,那时候这里很穷全靠天吃饭。半个月不下雨就是旱灾,连下三天雨又会成水灾。我带领他们修了这个水库,从此后靠天吃饭的状况也得到了改善。”

小车顺着乡村公路前行,两边是低矮的瓦房,小块小块的农田里庄稼已经半熟,金黄色的稻穗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一行白鹭朝着远处的山顶飞去。朱长庚望上窗外觉得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

朱长庚似乎是在回忆:“我在这里短短一年,生产队的粮食从每人平均不足三百斤增加到了四百五十斤,使这里的农民吃饱了饭。”

牟钟民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嗯,嗯”应着声。这时候前面走着一位老人,老人挑着两蓝子秋苞谷。腿有些不方便,走路一瘸一瘸的。朱长庚盯着老人多看了几眼,当小车驶近并超过老人的时候。朱长庚好象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停一下。”小车停稳后,朱长庚下了车,往回走了几步迎上老人问道:“请问您是不是陈家庄的。”

“是。”老人惊讶而又不解地望着朱长庚。

“您是不是叫陈来顺?”

“是呀。”老人把苞谷放在路边,看着朱长庚,一脸的疑惑。

“我是朱长庚啊,我应该叫您表哥呢,小时候您叫我庚儿,您带我去河里抓鱼还记得不?”

老人一下子记起来了,激动得手有些发抖,“记得,记得,只是时间久了认不得了,庚儿,唉,唉,您看我这嘴,您是大干部啊,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您不要见怪噢。您这是从哪里来。”因为激动,老人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从石榴湾来,”朱长庚说,“您就叫我庚儿最好,听着亲切。您这是去哪里啊。”

“去芙蓉镇,我闺女在那里。”

“哦,还有很远啊,我送您去,老人家快上车吧。”

“那要不得,我这一身脏兮兮的一身的汗臭。你们先走吧,我慢慢走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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