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荷在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被婆婆拉去村里马家坳去“观黄花人”。“观黄花人”是一种跳大神似的迷信活动,但没回从那里去一趟回来的人都说得那大神准得很,比如知道你小时候的事情、对某某的预测应验了等等。因此,不少人都信这东西。婆婆呢着急抱孙子,冬荷拗不过她,也有点好奇就答应去观一回。
马家坳在李家后面的山丘上,翻过一座松林山,再往上传过一个喇叭口似的梯田田埂路就到了。路途随不远,但都是爬坡路,因此走到“大神”门口,冬荷已经气喘吁吁了。“大神”其实是马家坳上的一个寡妇,真名叫句容。她寡居多年,未曾生育,一直一个人独居,倒是增添了不少神秘感。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操起了这么个营生,也搞得远近小有名气。婆婆早就与句容约好了,这日到了门口,句容却把她拦在外头了,只让冬荷一个人进里屋去。
这“观黄花人”其实就是召唤逝去的亲人的灵魂附体在句容身上,借句容的肉身说出逝者想要告知的话。冬荷走进里屋,句容点头示意坐在她前面。冬荷做下来,环顾四周打量这个神秘的地方。
房屋还是和大家就一样的土砖房,那墙上用木炭涂画了一些不知含义的符号。有点像符咒,又似乎是带有某种含义的涂鸦。头顶是木楼板隔层,楼板都是拿松木一块一块拼起来了。显然,有些松树长得并不挺直,于是在楼板拼接处留下不少超过两个手指宽的缝隙来。那缝隙也不是直的,而是先窄后宽,弯曲着张开嘴似的,而后再收窄合拢到一处。楼顶显然也是有缝隙的,不知是穷困没有钱修理还是有意为之,阳光从瓦片的窟窿里照射下来,再传过楼板的缝隙,在四面无窗的屋子里投射出各种奇怪的光斑。这光斑有椭圆的、有长条的、有圆弧形的,有温馨的、也有恐怖的。在昏暗的房子里,如同计入了浩淼的星空,倒是增添了不少神秘感。
句容此刻已经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床被纱布帷幔遮挡起来,只看见个大致的人形。其实,平日在集市上也遇见过句容,除了留了一头男性样式的短发,其他与普通的中年妇女并无二致。然而,这会看她坐在那床沿,就很像传说中的巫婆了。
“上三根香吧!然后上香的时候想着你死去的一个亲人。”句容开口说话了,也并无奇怪之处。
冬荷这才看见她坐的长条凳子旁已经备好了线香、红烛和一盒火柴。于是她划燃了火柴,点燃红烛后,再把线香凑到了红烛的火焰上。跳动的火焰在红烛的映照下发出红色的光芒,不禁让冬荷想起了她和定桂的新婚之夜。她忽然发现这场合似乎不太适合想这些,于是赶紧打住了念头,掸灭了线香的火焰,恭恭敬敬地插在了句容帷幔前的一个香坛里。
线香燃起的烟雾在束束光柱下时隐时现,飘摇而上。冬荷的目光追随着一团烟,看着它从楼板的缝隙钻过,然后就不见了。
“冬荷啊,你还记得奶奶啊!”句容嘴里发话了,只是这话语声音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冬荷很诧异,她刚刚燃起线香的时候确确实实想起来她死去的奶奶。事实上,死去的亲人里也就她奶奶和她亲近些。这声音,仔细听似乎还真能听出几分她奶奶在的时候的音调来。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冬荷竟然不由自主地答起话来,仿佛前面坐着的真是她死去的奶奶。
“你马上要当妈了,唉,你命苦啊!”冬荷对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前一句还是好事,怎么后面就说命苦了?
“如何说我命苦啊?”冬荷不由问道。
“你还有十五年好日子过,接下来就要苦上几年了!”对面的“奶奶”竟然呜咽起来,仿佛在为冬荷的命运伤心。这下冬荷倒紧张了,“十五年后会发生什么事?”
“说不得说不得,我指告诉你一件事,你啊,这辈子无子送终。回吧,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这话音刚落,句容就起身了,揭开帷幔出来了,还是平日见到的那个句容,神情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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