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蓁打算好好补一觉。
沐浴、用膳后,就躺上那张悬着鲛绡宝罗帐六尺宽的沉香木阔,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她直挺挺地望着头顶那铜胎鎏金宝顶,豪奢之态和帅帐那片灰色顶棚对比极其强烈,这种令人不适的对比感刺激着她,让她好一会儿才沉入梦乡,梦里还是那片熟悉的沙场——
(以下梦境,也是以往的真实回忆)
战况说来就来,邛州地处边境,又偏偏是一个处于邛州河下游的易攻难守要地。无论是北边的还是东边的,都喜欢从这里打过来,纵然不能真的攻下邛州,常来打家劫舍也着实恶心得紧,多年来早已经成为了大誉的一块心病。
箐蓁既来到了邛州,就拼死也要守住这一关。
可面对这些敌军,箐蓁情感上其实非常复杂。
他们来,是大誉百姓遭殃;他们不来,南侗、北麓国土贫瘠,常年严寒酷热,不是洪涝就是旱灾,如果不能从别处获取生存所需,他们的百姓也是遭殃。
说到底,都是百姓遭殃,都是那些最为普通平凡的人遭殃。
南宫棣曾于万军之中对她说了一句话,她至今还不能忘怀,那个身材清瘦得丝毫不像粗犷南侗人的敌帅说:“箐蓁郡主,本将只问一句,大誉人是人,我们南侗人就不是人,就不用活吗?”
问题是好问题,可不该由她来回答。
调节情绪对箐蓁来说一般不会超过三秒,她收拾好心绪,拿好佩剑,莫邪沉甸甸的分量无名地给她“战”的信念,有时她隐约会觉得沈家儿女的血脉里藏着一颗嗜血的种子。
箐蓁阵前整军,数万沈家军秩序井然,驻地军营地势偏高,他们向前眺望便能看到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南侗军队,但是谁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胆怯之意。
她听到自己在军前鼓舞士气,少有的激昂:“何为敌?立场不同则为敌;何为寇?侵我疆土者为寇。敌不会永远是敌,但是寇就永远是寇!杀寇保国!——大誉国土,一亩也不可退让!”
她听到沈家军万口同呼:“沈家军悍不畏敌,万死不辞!”
“沈家军听令!”银甲下的箐蓁气势比平常要寒上七分。
“是!”沈家军应声震耳。
“令沈家军将士,死守防线,不得后退!”箐蓁怒目盯着敌军,坚定地喊道,一转头就看到了众多军营之后已经人烟寥寥、颇显荒凉的邛州,语气下意识就平和了起来,“时刻记住——我们身后守的是大誉的百姓,是本该平安无忧的父老乡亲。”
“是!——”
“两翼散开,中路由沈狄统帅,后路随时准备支援,布六花阵,随机变阵。”箐蓁落下这一句话,就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沈家军英勇无畏不是突如其来,更是因为他们的主帅奋不畏死。
……
无由苑。
仙姚自从进门伊始,除了把脉的时候,两瓣嘴唇自始至终都在一开一合,于她而言,闭起来是一件登天难事。
南宫棣沉默地听她分析自己的病情、嘱托用药吃药、外伤处不能碰水、多少日内不能下床,心底有些烦躁。
这也罢了,说着说着,话题不知为何转到了私人问题上去。
“对了,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仙姚边擦手边说,满嘴都是江湖儿女之气,南宫棣实在很难将她与箐蓁联系在一起。
“小女子仙姚,师从丹霞山璇玑派,识字的时候就开始学医了,年纪小经验却不少,你大可以相信本姑娘。”
“璇玑派仙姚的大名,早有耳闻。”这句话,南宫棣是诚心诚意说的,又想起她问自己的名字,信口胡诌道,“在下……九慕。”
姓——九?
仙姚疑心。
又转念一想,箐蓁说这位是在江湖上认识的,年纪轻轻便孑然一身的江湖女儿,那个会没有一些说者无意、闻者断肠的故事呢?
世间自然是少有人姓“九”,只是姓名不过是一个称号,何必去在意呢?
自小由师父养大的仙姚自然懂得这些,也懂得这些人,懂得那一个个犹豫中带着防备的眼神,也就懂得那一颗颗迷迷糊糊跳动着的心。
凡是在人世间活着,又有谁是容易的呢?就算是位高权重如同箐蓁,不也没过过几日安生日子。
“据我所知,箐蓁才回京都几日,打了这么久仗也苦了她了。”对于仙姚一介平民直呼箐蓁封号的做派,南宫棣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殊不知下一句更是惊人——“你们选定了日子吗?什么时候成亲啊?我还要好好想想,该送你们什么贺礼合适。”
仙姚若无其事地说着,手下不停,把细小的银针送入南宫棣的手部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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