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落下一场秋雨,空气中属于温暖湿润的质感就会被削薄一部分。
在最后一场大雨落下的时候,已经能够沁入骨髓的寒凉仿佛随时都会在人们的眉间发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晶。
傅卿毫不吝惜的把脚上雪白的小羊皮鞋踩在了被雨水搅和的一片泥泞的山路上。
持续了好多天的阴沉天气终于在雨水的洗刷下透出点沉沉的铁灰蓝,阳光依旧纤薄,在云的遮掩下只能从缝隙里隐出些浅浅的流金。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羊脂白玉材质的花朵在她漆黑的鬓边犹自温润。
她这一身打扮实在太过正式也太过素净,无论谁看到都会认为她是要去给人送葬。
傅卿这一路走的并不顺,有好几次都因为脚滑险些摔下山坡。所以当她终于看到那座破落的小坟时……她只能强忍着不去看自己衣襟上乱七八糟的泥痕刮痕以免影响她扫墓的心情。
像往年一样,她先用手帕把那块又污糟的不像话的墓碑给擦拭了一遍,以便墓主人的名字能显现出来。
这个墓主人倒是有一个很娇俏的名字,唤作“潺潺”,读起来的时候软软糯糯的会缠绕在舌尖,却不知道为什么名字前面没有刻上姓氏。
“看来那个男人还是没有承认你啊……”傅卿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从白马探那里顺来的一小瓶洋酒全数给泼洒在了潺潺的墓前。
潺潺原本姓卢,是她的昆曲师父,和名字一样是个非常娇俏的女人。
傅卿对于潺潺的最大的印象就是她总能把昆曲唱的清峭绝俗,一词一句里的那个脆弱通透的风情完全有别于自己。
这也是个受尽了男人宠爱的美人,最鼎盛时期的风光并不亚于后来的傅卿……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很难说潺潺现在是不是已经锦衣玉食而而不是孤零零的躺在这座荒山上。
和大部分富家公子与风尘女的故事一样,潺潺沉溺在求而不得的爱情里,最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在最后给傅卿的信里要求墓碑上不刻她的姓氏,而是由她爱的那个男人亲手刻上他的姓氏。
这个用生命赌爱情的女人最后还是输的一败涂地,那个男人始终都没有来看过她……哪怕一眼。
“我以前觉得你真的是个傻女人,当然你现在也是。”傅卿自说自话,眸光落在那个开始褪色的名字上,“但我啊……终于能理解你一点了。”
“你说过每个名伶都会有命里注定的一个富家公子,我也遇到了……”傅卿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难以遏制的伤感充斥在她的胸腔,“可好在上天垂怜,他最爱的最怕失去的最后选择的……都是我……”
她的声音轻的有如梦呓:“而我……也一样。”
傅卿的话很快被吹散,山上只能听见寒风空洞的回响。
她看着又开始阴沉的天色,最后对着小坟缓缓扬起一个轻快的笑容。
“师父,不会再见了。”
栖川幸听着白马探打在孔衣笙鼻子上的那一拳发出的爆响,忍不住伸手护住了自己的鼻子。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十声,栖川幸觉得自己一阵眩晕好像被揍其实是他一样,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孔衣笙。
然后他就立刻把头偏回去了,火树银花满堂彩……姹紫嫣红似春来……千树万树桃花开……栖川幸用自己半吊子的中文功底努力的编造着能够形容孔衣笙现在状态的“诗句”。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栖川幸默默的咬着手指发现已经听不见孔衣笙的惨叫声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唱白脸:
“阿探你看你把他打死了我把他关回牢房也不好交代,而且现在这毕竟是在码头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你这么打也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你看……”
栖川幸不小心对上白马探似笑非笑的眼神后立刻消音开始嘿嘿傻笑。
白马探看了一眼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孔衣笙非常坦然的理了理大衣上的褶皱,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把头上的鸭舌帽压的更低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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