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很不喜欢家里的气氛。
特别是在叶衍假期结束回学校以后,她和叶母的矛盾变得越来越深,二人时不时就会爆发一次剧烈的争吵。
她真的怀疑叶母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为什么她做什么都不对。
小时候,每每替叶衍挨打,看到母亲拿起那根竹竿,她都在想自己到底哪里错了?是身为姐姐管教不严的错,还是身为长女无法为家里减轻负担的错?这是她思考了很多年都没有得出的结论。
在她的印象里,叶母一直是一个强势的存在,而这种强势到变态的掌控欲,在父亲因病去世以后开始变本加厉。叶母不算老,二十岁的年龄生了叶昕,如今年过四十,经营一家杂货店,平日店里的流水勉强够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好在父亲生前在镇上有两套房,一套自己住,另一套租出去,一年的租金刚好够叶昕大学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比起寒假,叶昕其实更讨厌暑假,因为每个暑假意味着她要伸手向母亲讨要下学期的学杂费。
叶母嘴上骂骂咧咧,却没有克扣过她任何一次。她也想过出去打工赚学费,但她发现她只能做低廉的劳动力,积累不了有用的经验,反而挤占了学习时间,得不到能力上的提升。后来,拿到奖学金,她才渐渐地有了一点底气。
有时,她会觉得叶母很奇怪,她的身上充满了过去社会的烙印,比如认为除了编制内的工作,其他都不叫工作,比如极度溺爱儿子打骂女儿……但是她又有新时代女性的一些特征,坚强独立,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对儿女的学业抓得严格。
也许,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共同体。
就像叶昕每次和叶母吵完架,连续几天不叫她妈,心里又会生出许多愧疚,觉得叶母再怎么不可理喻,到底也是把自己养大。但是当她试图做一些别的母女会做的亲密举动,借此拉进和母亲的关系时,叶母又会如见鬼了一般躲开。
二人的关系就像皮筋一样,拉得老远必然会重重反弹,而反弹过后又会有一阵子的松弛。
成长在这样的家庭,叶昕能拥有如今的三观,还得感谢舅舅。
叶母丧夫寡居后,在外做生意的舅舅曾试图给她介绍第二春,但都被拒绝了。也是那个时候,舅舅偶然发现叶母会打骂叶昕,他把叶昕接到榕城住了一段时间,教她人情世故,教她有选择地读书积累,带她去看了和老家那个小县城不一样的世界,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这也是叶昕当初填志愿选榕大的最终原因。
比起舅舅,她更爱舅父这个称呼,因为舅舅在她生命里填补了父亲的空缺,是她的人生导师,也叫她跳出了出生环境带来的格局桎梏。
但是,知识可以学,礼仪可以练,眼界可以改,唯独一样,是舅舅乃至所有专业的老师,都无法教会的,那就是爱情。
荷尔蒙的吸引,是最难以捉摸的事。
叶昕在这门课上,可以算是最差的那批学生。
……
“喂,请问是叶昕小姐吗?你好,我是天韵传媒的HR,我们在网上看到了你投递的简历,请问你3月2号有时间来上海参加面试吗?”
二月的最后一天,叶昕接到了这个电话。
她激动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收拾行李,想到上海比乌市要冷,便带上两套今年舅舅送她的JILL牌大衣。
中午吃饭的时候,顺口和叶母提了一句。
叶母这些天忙进货忙疯了,也懒得和她吵架,只淡淡说了句:“你自己能在上海活下去就好。”
她订了提前一天的车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一想到要去上海,只觉得骨子里的血液涌起,愈发兴奋,最后意外地失眠了。
六点的闹钟响了两遍,顶着黑眼圈的她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吃早饭。考虑到叶母从不做早饭,她抓了钱包钥匙就跑了出去。
穿过大街小巷,一路行至百花桥头,见到等在那的同学,她喊了一声:“夏颜!”
夏颜穿了一件米白色羽绒服,里头是一件浅色毛衣,搭配直筒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时髦的运动鞋。听到叶昕这一声,她转过来露出容易感染他人的笑容。
二人在早点摊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叫了两碗糯米饭和紫菜汤。
老板是个满头银发的奶奶,熟练地从木桶里盛出蒸好的糯米,撒上油条碎末,再从锅里舀了一勺用香菇和五花肉熬出来的肉汤,往白色的饭上一淋。
叶昕和夏颜用陶瓷小勺把碗里的饭拌匀,然后一口饭一口汤的吃起来。
不知是糯米饭的味道太好,还是叶昕的厌食已经痊愈,她专注地将目光放在了饭上,没有注意到夏颜的神情。夏颜吃了一会儿,便停下来问:“叶昕,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下午的车,去上海面试。”叶昕回答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啊?上海……你真有勇气。”夏颜感叹:“我通过市教育局的提前招聘了,暑假过后要去乌市一小。”
叶昕点点头道:“挺好的啊,工作稳定离家又近。”
她和夏颜高中时关系不错,但是这些年她太忙,两个人的大学又不在同一座城市,因此一年到头也就见个一两面。夏颜家庭幸福,父母恩爱,是温室里的花朵,她拥有很多爱,也愿意付出很多爱。
面对明媚的夏颜,她是自卑的,她要去争才能拥有,拥有以后还要学会守。所以当初夏颜拉着她看《爸爸去哪儿第一季》时,听到王诗龄说“我不是大明星我是小公主”,夏颜笑了,而她却陷入了沉默。
能当小公主,谁又想当大明星,站在光怪陆离里,供他人滑稽。
夏颜拉着叶昕说了一些近日的烦恼,见叶昕回答得兴致缺缺,便也不再继续。这顿饭吃完,二人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一年见一次的机会。
人的前二十几年,是在不停地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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