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雨后初晴的日子,真儿刚洗完头发,坐在台阶上无聊地双手托腮。
她忽然想起昨日经过断桥时见到满树的野果子,于是趁苏子墨午睡,偷偷溜到断河桥附近去采野果。
满树的梨子鲜嫩饱满,看得真儿一脸沉醉。她轻轻一跳,三下两下便爬上树,小小的身子如猴子般敏捷。真儿开始忘我地沉浸在摘果子的乐趣之中。
等到背上的篮子被装满,已近黄昏。
她背着沉甸甸的篮筐准备回家。
经过断河桥时,真儿每走一步,桥便晃几晃。但她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即便桥下是深不可测的波涛汹涌。
这是一座用铁链和木板搭建而成的桥。从铁链生锈的程度和木板腐蚀程度看,这座桥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过不了几年,这座桥经受不了风吹雨打,便会成为真正的“断桥”,永远沉入桥下的江流。
真儿虽然不畏惧那涛涛江流,但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不知是不是肩上的梨子太重,老桥承受不了,真儿快到岸边时,一条连接木板的铁链突然断了。幸好并不影响周围的木板。
真儿小心翼翼地跨过那块坏掉的木板,走到岸边,心想是不是应该把桥修好,免得他人经过时不慎失足。这样想着,真儿将篮筐放下,找了几根韧性十足的藤条,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黄昏日落,太阳慢慢沉入河底。夕阳的余辉洒在断河桥上那瘦瘦小小的身影上,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断河桥附近的小树林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向真儿方向走来。
他一面走,一面嘟哝着:“正室所生又如何?不陪我玩就算了,我一个人自己玩!”
这样说着,男孩看到前方有一个圆柱形的东西,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装满梨子的篮筐。
男孩看到饱满诱人的梨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伸手抓起一个,大咬一口,汁水十足,一下子便吃掉了一个。
这时,一个小孩的声音响起,“喂,你怎么可以偷吃我的梨呢!”
男孩一呆,这才发现对面歪歪扭扭的断河桥上站着一位七岁左右的女孩。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男孩子的衣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事实是,真儿正费力地捣鼓着藤条。她想将藤条扎得牢固些,却苦于势单力薄。正愁无人相助,真儿一眼瞥见伸手抓梨的男孩,顿生一计,嘴角一抹笑,故意等男孩将梨吃完。
然后,便有了真儿双手交叉胸前,故作凶恶状的一幕。
“喂,你吃了我的梨,想怎么办?先生有没有告诉过你,‘无功不受禄’啊?”
女孩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才将处于窘境之中的男孩拉回现实中。
“那……你想怎样?大不了……大不了我赔你一个!这样总可以了吧!”
真儿看着男孩支支吾吾的样子,很是滑稽,心中暗暗忍住笑意,用稍微温和的语气对男孩道:“赔就不用了。我看你个子挺高的,力气也应该不小。这样吧,你过来帮一下忙,那颗梨就当作是给你的报酬好了。怎么样?”
男孩一听,觉得不亏,连声说“好”,便跑过去帮忙。
两人忙得大汗淋漓,终于将木板固定好。
“看不出来,你力气挺大的嘛!”
男孩被真儿一夸,心中甚是得意。
“那当然了,我可是遗传了我爹……”刚说到‘我爹’二字,男孩突然停住不说,意识到尴尬,忙打哈哈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谢谢你的梨。小妹妹,你也快回家吧!”
“好!你先走吧。我还要再看看这桥……”
听真儿这么一说,男孩只好道别后先行离开。
男孩心不在焉地走着,却一脚踏进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他慌乱地想要挣脱,却扯断了那两块腐朽的木板,整个身子穿破木板欲往江河坠下,幸好男孩慌乱中一手握紧了铁链,男孩几乎整个身子都悬挂在半空。掉落的木板一下子被江水冲走,脚下的川流不息使他不敢再往下看。
真儿闻声赶来,但她不敢走得太快,因为她怕一个不小心,便使男孩葬生江底。
“你别怕,我来救你!”
真儿一面安慰男孩,一面加快步伐。尽管男孩知道一个七岁的女孩子是完全不可能把他救上来,但听到真儿坚定而温暖的话语,他竟莫名得到一丝安全感。
真儿终于赶到,伸手就去抓男孩的手,毫无疑问,男孩纹丝不动。真儿不想就这样放弃,用尽全身力气,拉了男孩许久。
无果。
男孩见真儿已累得气喘吁吁,心里虽绝望,口头上却淡淡道:“不要再管我了,这桥晃得厉害,再拉的话,你我二人都要葬生于此。你快走,不要再管我了!”
“不!我绝对不能看着你死!”
小小的孩子,眼神是那样坚定不移。
男孩内心绝望,却感谢她在他临死之前,让他知道,他的命还是重要的。
“你抓好铁索,我已经想到办法救你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啊!”
真儿说完,便快速跑向了树林。
男孩虽已绝望,但仍紧紧握住铁索,他开始对着空气发表“遗言”。
“娘,禄儿对不起你,没能听你的话,好好活着,长大成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走之后,姐姐便暴病而亡,姨娘对我表里不一,爹喜欢姨娘生的弟弟,对我的态度也是极其冷淡……根本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禄儿从未有一天真正快乐过……而今……禄儿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这样想着,真儿早已在断河桥岸边凹下去的一块平地的巨石上缠绕了几圈藤条。真儿确认稳固后,便拉起藤条的另一头赶到男孩身边,把另一头穿进铁索上的环里,打了个结实的结。
此时男孩的手臂已开始麻木。
真儿迅速将另一条藤条对叠,将两个端点并在一起,打了个结,使它刚好能套住男孩的腰间。又拿来一根藤条,将男孩身上的藤条与连接着巨石的藤条连接在一起。
男孩的位置比巨石高,只要男孩一松手,便会顺着藤条滑向巨石的平地上。
男孩看着真儿做完这一切,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哎,你不要害怕。这藤条我试过了,很扎实的。只要你动作够快,桥是不会塌下去的。你若信我,便把铁索放开,顺着藤条滑过去。我会在那边接应你的。”
真儿说完,便迅速地跑向巨石方向的平地上。
男孩看了一眼脚下的波涛汹涌,咽了一口唾沫。
若藤条不够牢固,滑行的速度不够快,大桥坍塌,他必死无疑。
可当他看到真儿焦虑地等待和殷切的盼望,他咬咬牙,决定赌一把,大不了就是一死。
这样想着,男孩松开了手,藤条表面光滑,够粗够大,一下子便将男孩推向了巨石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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