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我的面前轰然倒下,鲜血顺着那把剑滚滚流淌,渗在枯草下的圆石中,将凹陷的图腾注满。我失去所有力气跪在地上,泪水如暴雨一般夺眶而出,可任凭我怎么哀求和呐喊,她都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那一刻,我失去了一切,所有的念想和我这一路走来的支撑全部随她倒下,为什么?陪我走过了这么多,却毫无理由的结束了。耳后传来隆隆的声响,我知道,是那扇门打开了,我曾经千辛万苦寻找开启它的方法,可最后的这把钥匙,却彻底挖空了我的心。
“你自由了……”她的声音似乎还在我耳边回响。
“我要的自由,早已不是回家,你为什么不懂呢?”
那是我整个回忆里,最崩溃无助的一天,我常常会想着那一刻的画面呆坐很久,直到母亲满心担忧的来劝慰我,才缓得过神。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但在那鄀畋城中的每一个日夜,和那城中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似乎都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中,历久弥新,如果真的要讲起来,我想,应该从那一天说起……
鄀畋147年4月12日,小雨转阴
当我睁开双眼,世界仿佛笼罩在一片迷雾中,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磨药声。南叔刚清点完仓房的药材回到屋子里来,祯姨在厨房为我的药温着水,絮儿则是守在我的身边,细细的磨着果核。如今想来那一刻的光景实在令人怀念,可起初的我却并不知道,自己将由此开始一段那么可贵的时光,还以为只是莫名其妙的来到了一个古怪的世界,更从这一刻起,掀起了种种波澜......
“呀!他活了!”女孩儿听见我拨弄被子的声音,知道我醒来,就直接扑了过来。
“什么活了,这小子本来就没死,你让开,我来给他看看,你这么急躁,会吓到他的。”老先生也凑过来。
“才不会呢,我也是个大夫啊!”
“他可是个外世人,你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吗?若是不给他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再碰上你那蹩脚的医术,只怕他要惊慌过度直接跑掉了。”
“不会的南叔,他腿折了呀!”
“那个不叫折!说你医术不行你还不服气。”
老先生眯着眼睛揪起了我的眼皮又撬开了我的嘴,女孩儿则是一脸好奇的模样盯着我看还偷偷戳一戳我的肩膀,随后又有一个阿姨满脸焦虑的神色跑过来确认我的情况,我和这家人的第一面,就这样见到了,简单的检查和短暂的冷静之后,我开始探索这看起来像拍摄剧组一样奇怪的地方,和这三位不知所云的好心人。
“你们好,我叫韩胤,谢谢你们,救了我......”
“我叫南絮儿!这是南叔和祯姨,我们是大夫哦!你溺水了,是我把你捞上来带回这个医馆的。”
“小伙子,你已经昏了好些天了,我们还担心你是醒不过来了呢。”
这位南叔看着,怎么也比那叫絮儿的姑娘靠谱一些啊。
之后絮儿抢于南叔之前进行了一番机关枪式的介绍,在祯姨的阻拦和南叔耐心的补充解释之后,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我身处之地,名为鄀畋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密佳境,四面环山,长河萦绕,这里良田美池数不胜数,人杰地灵怡然自得,其祖先本是田间一个小村落,秦时为避战乱举家逃难,偶然发觉这一宝地,便定居于此,已有约两千多年,在此期间虽也有过境外之人偶然来访,但多数是来而不归,亦留此生活,加上此境独特的磁场环境,数千年来不为外界知晓,因此祖祖辈辈隐蔽于外世,与境外冗杂的纷争毫无瓜葛,但也正因少与外世来往,至今境内一切皆是古时风貌。
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在外落水昏了过去了,醒来时就已经身在南叔的医馆里。听闻鄀畋城分三洲六市,由三位“首领”级的大户人家分类统治,西北方的月然洲,以主管境内人文建设的施家为首,有宁安、景戎两市,南境面积最大也最繁华的千芷洲,以主管经济贸易的乐正家为首,有松陵、柳明两市,东北方最为庄严的夏皇洲,以主管武装治安的宇文家为首,有齐鸾、长天两市。虽名为三家同主共治,实则以手握兵马的宇文家最为权重,本质上相当于鄀畋城真正的君王了,而我所在的医馆,则是位于民生最为祥和的月然洲的宁安市内。
最初醒来的那一刻,我一度怀疑自己是被山里拍古装戏的工作人员给救了,一个时辰以后我不仅大致了解了这片世外桃源的客观环境和我身处此地的原委,还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遍体鳞伤的惨状。
我的头,絮儿称是在水里被凶猛的鱼群给揍了,造成轻微的颅内淤血,因为不严重,好好休息一阵子过后应该不会对智力和记忆力造成太大的影响,我的胳膊,她总结为在与鱼群本能的反抗搏斗过程中造成了关节错位,最好什么都不要伸手去拿,我的腿,用她的话说就是:“我敲你腿很疼吗?疼就对啦!你这里的骨头咔嚓了,不能起身,不能乱动,更不能上山抓野兔,你只能躺着,还不能踢被子!”
总之,我还要在这个不比木头软和的草榻子上躺好一阵子才行,絮儿称我若是无聊,可以喊她陪我聊天,她会委屈自己留下来听我讲讲鄀畋城外面的世界,鉴于我身无分文,她大发善心不收我倾听费,并且不计辛劳从第一天便开始了这项免费的服务,尽管她平日里总是一股子使不完的劲儿和盖不住的热血,但只要我一开始给她讲故事,就像给她打了镇定剂一样,安静的拖着下巴伏在榻前,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干净的光芒,仿佛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把我所讲的每一样事物都勾画出了轮廓和色彩。
“你生活的地方好有趣啊,如果能有机会,我真想去看看!”
每次看到她这样,我从来不忍心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其实并不像我口中的那么美好,否则,我也不会来这儿,只是能作为故事的,自然都是美丽诱人的一面,如果让我选,我宁愿像她这样纯净的女孩,就一直留在这纯净的地方,不要被那混沌的外世触碰到。
我跟这家人一天便熟络起来,主要是他们的言谈举止中,无不透露着淳朴亲切,明明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却并未觉得心慌或是想家,倒是很快融入了这里的氛围,只当自己是穿越或是做了一场梦,况且想想自己会来这里的真正理由,即便是身负重伤的呆在这,也比健康的留在我原本的那个家好。
絮儿一整天几乎都在陪着我,说是怕我有事,我看她就是好奇罢了,每次被南叔喊走,没一会儿就跑回来,而每次在我身边坐下,都忍不住拿来点什么东西问问我:“这个在你们的世界里,这是长成这样的吗?”
我在她眼里似乎成了被科学家抓获的外星人,总有做不完的调查,不过我自己也有些喜欢这样的调查,因为确实她每次拿来的东西,几乎都和我们那边有点不太一样。
“这是......帽子?”
“对啊,戴在头上的,你们也有吗?”
“嗯......有是有,但是我们几乎不用草和树枝编的,我们是用布料或者其他人工合成的材料制作的,很结实,而且也很保暖,额,夏天倒是有类似你们这种的,但是做工比这个好很多,没有这些扎手的刺儿。”
“啊,那就是,像这种的咯!”絮儿从身后又拿来一个布帽,虽然款式有些怪,不过做工却很精致。
“这是,布帽,诶!你们居然有布帽!”
“当然有啊,这个草帽只是南叔钓鱼的时候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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