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袁某就直言不讳了,冒犯之处,请……”袁敏行犹豫了一瞬,最后用了敬语作为称呼。“请您勿怪!”

荣宝儿此时收回了荷包,轻轻颌首,示意他讲下去。

“第一,袁某此次回京,却是便服潜踪而行,您是如何知晓袁某身份的。第二,您虽然被困与此,但却能够得到凤翔侯夫人生病,以及袁某借宿贵府的消息,想必手中亦有可用忠心之人。此地距京城不过百余里。派人回侯府传递个消息,应该并不很难吧?怎至于需要我这么个久未谋面的外人来充当信使?第三,您贵为侯爷之女,嫁与刘禄一个在朝中并无根基的同进士知县,实属低嫁。就算不能夫妻和美,他刘家怎敢如此对待于您,令您不得与娘家往来通信?以致于您不顾男女之别,以这种方式约袁某人见面?虽然这是您夫妻间私事,想必难以启齿!只因事关您之所托,袁某不得不问清楚!还请您恕袁某僭越!”

“小女子请托于大人,自不敢对大人有所隐瞒。”荣宝儿说到这里,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额头豆大汗珠纷纷滚落,气息也紊乱了起来。荣宝儿努力福身一礼,明显有些吃力,但是礼仪姿态一丝不乱,显出了几乎根植到了骨髓的良好教养。“只是小女子风寒初愈,失于调养,故而身体还有些虚弱,不便久立,却是不会过人的。不知大人能够屈尊入茅舍小坐片刻,容我一一为您解释?因为此事的确说来话长!”

袁敏行闻言,神色微霁,看着荣氏勉强支撑的模样,倒真似是重病之后失于调养,才会如此虚弱不堪!当下便点头应允,随着荣荣宝儿,向坐落在院落北侧,摇摇欲坠的两间低矮破败的茅草房走去。

那房子的门扉已经四分五裂,勉强还挂在上面的木条远远不及上面的缝隙阔大,最东边的一间房子有半间已经坍塌,由房顶漏下的半朽茅草被用心编织成厚厚的门帘,挂在门外和唯一的一扇窗纸破损殆尽的木窗上,用以抵挡寒冬凛冽的寒风。

甫一进屋,便闻到了刺鼻的酒气,袁敏行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借着桌子上一盏牛油灯的微弱光亮,目光往四处扫视了一圈,屋内简陋空旷得一览无余,两张木板床一东一西靠墙而放,东面那张,睡着个半老妇人的床还好些,四只床脚尚都俱全,只是玄色漆面多处脱落,斑驳不堪。而西面那张,有两只床脚是用破砖垫起的,上面铺陈的被褥都十分单薄简陋,但却整洁干净,不似半老妇人的厚被褥,已经黑漆漆绽着油光。刺鼻的酒气,就是从那酣睡老妇人身上传出来的。

两张床之间放着只剩下半张桌面的,三条腿的破黄杨木方桌。缺损的另外一条腿,是用砖头垒着,垫起来的。桌上放着两只粗瓷大碗,两副木筷,并一个断了提手的陶壶。一只小小泥炉放在东床老妇人的床脚旁,里面原本多烟的柴炭,此时只余下时明时暗的点点残火,炉上缺了一耳的铁釜,从破木锅盖下,向外吐着一丝白色水汽。

“茅屋简陋,请恕荣氏礼数难周,二位请就坐吧!”歉然一笑,荣宝儿用旧手帕垫着釜耳,倒出些热水将两只粗瓷大碗涮了一遍,然后再倒了七分满的水,放到破方桌上,请袁敏行主仆饮用。然后荣氏便率先在半老妇人睡着的床上,坐了下来。行动之间,腰身不动,裙裾不摇,尽显端庄。

坐于女子闺房之内的床榻之上,毕竟于礼不合,可是不坐,自己的头顶不时的自屋顶低矮的横梁边擦过,若是草屑灰尘挂满头,也太难看了些。袁敏行踌躇半晌,方才在西侧床边落座,长礼却仍是立于一旁,神色间满是戒备,对那水碗更是碰也不碰。

“平谷县虽然距京城不过百里,也不是入京官道必经之处,可是若要从东北回京,再没有比走县衙旁这条小路更便捷的了!”虽在病中,荣宝儿双手交握,坐姿依然腰背挺直,微笑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大人虽然从东北方向而来,气宇轩昂,举止较大多京城子弟豪迈,面上肌肤略显黝黑粗糙,可是却谈吐文雅。说的也是纯正的官话,并无东北土音,倒好似当初家严大胜东北土蛮,归京时候的模样。试问大人,纵观京城袁氏,尚未及冠,又符合大人身份的,除了去年三月,被圣人派遣送去东北,督抚辽东总兵李成梁,抵御作乱土蛮的袁敏行袁大人,还能做其他人想么?”

“何况大人身上的淞江细布直裰,网巾上的碧玉竹节簪,手上的象牙扳指,腰间的羊脂白玉双鱼佩相比,可非等闲之辈可以穿戴的!”荣宝儿偷偷在心里补了一句‘最重要的是,那个小厮,你是肿么回事啊?虽然你所着蜀绸甚是华贵,玉佩价值也在百金之上。但是你不光自动站在了护卫的位置上,还老是用眼角余光,偷瞄着袁敏行的脸色行事。这么明显的暗示,看不见就是瞎子!这位袁小朋友,如果某天你微服出行,却被人成功刺杀的话,千万不要怨天尤人,因为,真的是你的猪队友出卖了你啊!’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