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只手能把我拖走吗?

不就是一块石子能把我打肿吗?

不就是隔着几丈远能准确无误地命中我吗……

不忿地冷哼一声,我俯下身继续挑石头——

太、可、怕、了!

挑着石头走了七八个来回,且不说我汗流浃背筋疲力竭,单是不断地拐弯、转身,就让我头晕目眩,几近作呕。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再次转回来之后,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愤,我没话找话地对站在树上目不转睛地监视我的兔熊道,“与其让我在一条线上走来走去,还不如直接让我挑着石头上山呢,那距离多远啊!人长得丑也就算了,智商还这么没下线,怪不得总有灵兽想杀你,灵兽界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也就是你这么恬不知耻,要是我,为了灵兽界的荣誉早义无反顾地上吊自杀了……”

我滔滔不绝地道,为能移花接木地将心里的委屈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暗暗叫爽。

“不错,是个好办法!一个时辰之后,把这两筐石头挑到山顶。”

说罢,兔熊不由分说地跳下树,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树林中,只有声音缭绕在耳边,似铁锤一样砸着我的胸膛:“不可以偷懒,?爷在山顶等你!”

叫你嘴欠!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眼前的山虽不陡峭,但和平坦的地面相比,那倾斜的坡度走起来也十分磨损气力。山上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偶尔可见几堆怪石耸立,景色倒也清秀,但我却无暇欣赏。

无比艰难地走了半日,眼见太阳沉入西山,树木的黑影笼上山坡,氤氲出丝丝凉意,我吃力地抬起头,见夕阳的余光在天边晕染出一片温暖的橘红,像每晚升起的碳火,不禁怀念起那在山洞里酣然入睡的惬意时光。

望了一眼连尽头还看不到的山坡,我欲哭无泪:不行,这样下去,还没等爬到山顶,我就被活活累死了!

贼头贼脑地看了一下四周,确认兔熊没有言行不一地偷偷跟踪我,我放下扁担,开始把箩筐里的石头往外搬。刚把手放在石头上,感受到那坚硬的触感,诺大的个儿头,蓦地想起那个小小的、看上去十分孱弱的家伙来。

虽然它看上去冷酷苛刻,不通人情,但我知道,为了训练我,它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而且努力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我。仅仅这一块对我来说两只手就能拿起来的石头,就不知道它要费尽心思地运多久。

算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收回手,我再次挑起扁担,刚走两步,头顶倏地响起一个声音:“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儿。”

此时天色昏暗,阴风阵阵,野兽出没的画面弓矢般拉紧我的心弦,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像一块石头击在我紧绷的心弦上,让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你出现之前能不能制造点儿预兆?吓死我了!”待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我道。

“预兆?”某兔熊调侃一笑,道,“就你这脑袋里只能同时容下三样东西的注意力,我就是提前把天捅下来,也是白费力气。”

闻言,刚开始训练时我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的一幕掠上脑海:

愤愤不平地翻了个白眼,我不服:“那我眼睛也没闲着啊,看扁担、看大树还看你——一共三样东西呢!”

为了“据理力争”,我故意在“三”上加了重音。

“额……”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一想就这么认输,太面子了,便分辩道,“那现在一共才两样!就石头、筐,除了这俩,还有什么?!”

“还有,路~~”某人不假思索地开口,看上去十分不以为意,但就是这份不以为意给人的打击是最大的。

就像一个人毫不犹豫地说你长得丑一样。

“你!”我恨道,却无言以对。

这个尖酸刻薄的家伙!改天我一定要把输了的这局搬回来!

走下山时,夜已深了,兔熊变戏法一样举起一根火把,在前面领路。我跟在它身后,亦步亦趋。

不知为何,望着它举着火把的前爪、像人一样直立起来的身子,和那与此时的造型极不相称的,随着脚步左摇右摆的肥臀,不知为何,我竟不再觉得滑稽可笑,反而在心底生出一股莫名浓烈的依赖感。好像它是一棵树,一座山,挺拔坚强,拥有一个成年男子才会有的稳重与担当。

发觉了自己的想法,我忙摇了摇头,似要将它甩掉似的。我大概是魔怔了,它只是一只小动物而已。

回到山洞,我便像一块烂泥一样倒在地上,扯过被子将自己包了,倒头就睡。刚睡了一个解乏觉,一阵烤鱼的香气便飘了过来,时上时下、时左时右挑逗着我的鼻尖。

“咕噜……呼噜……呼噜……”胃一阵不安的叫嚷。

挣扎着睁开双眼,橘红的火苗映入眼帘,两条两尺长的大鱼被一根树枝贯穿,架在火苗之上。那鱼身上已冒出黄油,看样子应烤得差不多了。

看了看悠闲地烤着鱼的兔熊,我猛咽了两口口水。动作一顿,不知它有没有感受到我饥饿的目光,听到我响亮的肚子叫,只见它握住树枝的一头,有条不紊地把烤鱼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见状,我心里一阵失落。

它嗅了嗅,却并没有把鱼放进嘴里,而是微微一笑,不知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满意开口:“嗯,烤得正好。”

说罢,在我受宠若惊的目光中,将鱼递到了我的面前,不知是我不是我的错觉,它小小的葡萄眼中竟闪过一抹宠溺:“吃吧。”

不知为何,心里竟涌上一阵莫名的慌乱。

我接过树枝,风卷残云般地将烤鱼一扫而光,末了,将自己沾满鱼油的十根手指挨个舔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睡觉。刚扯过被子,兔熊的声音便追了过来:“把药涂上。”

我勉强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兔熊爪子上的一个白底红花的长颈瓷瓶上,看了看兔熊,它目光貌似无意地扫过我的脸,而我却在它目光扫过的瞬间,像被别人戳到了痛处,一股无名之火蹿上心头。

“不用!”我冷哼一声道,转过身不再理它,转身的瞬间,压到肿起的半边脸,一阵灼灼的痛。打完我又来送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才不稀罕呢!

心里委屈地道,鼻子一酸,泪模糊了双眼,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将泪水憋了回去。

“起来了!”

“嗯。”我应声而起,快若闪电,昨天的训练仿佛是一场梦,没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起来了!!”

“嗯?哦!”兔熊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高了许多,发现自己还在被窝,为了不被兔熊骂索性直接站了起来。

“起来了!!!”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抬起异常沉重的眼皮,我这才发觉,原来刚才的那两次起床不过是自己做的梦。

瞥了一眼天色,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只有淡淡的鱼肚白薄雾一样笼罩着山头,连树石的影子在这黯淡的光线下都显出朦胧的样子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一脸辛酸地撩开被子,刚欲起身,身上的肌肉一收紧,只觉像被谁套上了一张牛筋织成的大网,又结实又有弹性,紧紧勒至皮肉,让我全身一阵一阵起伏的酸痛。

“要死了……起不来了……”我叫苦道,身子一松,再次倒回了床上。

“那爷帮你。”一个低沉却摄人心魄的声音响起。

话音未落,只觉手腕上一紧,昨日被兔熊从山洞拖出去的情景立即掠上脑海,我身上一抖,心里叫了声“艾玛”。“普通!”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兔熊已像昨天一样,将我拖下了洞。

“我——自——己——走——!”从兔熊握住手腕那一刻就张大了的嘴,终于在摔下山洞的瞬间发出了声音。抹了把眼泪,擦了把鼻涕,我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屁股上便吃了一痛。

“快点!”兔熊耀武扬威地望着我道,毛绒绒的小爪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和老虎尾巴一般粗的牛皮鞭子。

今日兔熊改变了昨晚临时起意的想法,仍是让我像初时那样,按它原来的计划,沿着它画出的路线来来回回地挑石头。

我暗自揣测,它改变计划,无疑是因为寸步不离地监视我爬山太过辛苦——昨晚它肯定没有如它所言在山顶上等我,否则也不会出现在我身旁的树梢上。

“哎呦!”一个石子像昨天一样从身后射来,击中了我的后脑勺,不偏不倚,正是昨天的那个位置。本以为不会很痛,毕竟已经肿起来了,包里的积水会让疼痛麻木,可不知为何,我竟能清楚地感觉到伤口再次肿胀的痛楚,仿佛第一次挨打一样。

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击中的地方,除了刚肿起来的地方明显比别的地方高了一块之外,其他的地方竟全是平缓的,而且按上去没有任何肿痛感,竟似未曾伤过一般。

我愕然,前进的脚步顿了一下,另一个石子又迎面飞来,我向左侧了一下身,竟然躲过去了。兔熊扔石子向来白发百中,无一虚掷,看来它此时也有些失神,而它的失态如一道灵光划破迷雾,让我茅塞顿开,瞬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夜拒绝了它的药后,我转过身就睡着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想必就是在那时,兔熊将它的药涂在了我的身上。

它那么小,将我这个庞然大物的脑袋涂满药想必十分辛苦吧,不知它昨夜有没有休息好。思及此,我自责地低下头。

它所做的一切无疑是为了我好,但昨夜不知为何,竟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跟它闹脾气,最后还要它反过来迁就我。我这个和它比起来,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人类,竟和一个幼小单薄、四肢短小的动物计较,真是恬不知耻。

“小东西,对不起。”看了看兔熊,我不无歉疚地道,说罢,忙低下头遮挡住火烧似的脸颊,挑着扁担快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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