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遍整个桑榆村,位于村尾的院子如往常一般传出阵阵读书声。

此刻时节正值暮春,桑榆村处处榆荚铺道,柳絮翩飞。只有这院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院前种着几棵树,据说是杏树桃树李树都有。

花瓣被风吹的遍地都是,连旁边的水井里,都飘着一层花瓣。

眼拙的人一时也分不清哪是桃花,哪是杏花。

院子褊小破旧,破烂的院门上还像模像样地挂着一块匾,写着“桃林”二字。

上面的字像是初学字的五岁小童所书。歪歪扭扭,坐的坐,躺的躺,就是没有好好站着的。

院子收拾的倒也干净,地上晒着一些草药,读书声正是从侧边的厢房传出。

房里摆着十来张桌子,下面端正的坐着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张旭坐在前方授课,他头顶上同样有块匾,匾上刻着“杏坛”,字是同样不堪入目。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这话圣人是说,学习就要坚定努力,誓死也要守护有利于国家跟百姓的道。

危险不稳定的国家不能去,不居住在混乱动荡的国家。

天下有道就出来造福百姓,无道就隐居山野不出。

国家有道,自己贫穷窘迫,这是耻辱的,国家无道,自己富贵,这也是耻辱的。”

说到最后一句,张旭不由得羞红了脸。

国家政治还算清明,想自己,三岁开始读书,到如今已有二十五载,却连乡试也过不了,举人的功名都未曾拿到。

这还得归功于他那笔神仙都救不了的丑字,他曾经也刻苦练字,无奈手拙。

这笔字连不识字的村人都觉得不光彩,没人愿意找他代笔写信。

就在张旭沉湎于自己悲惨命运的时候,有一个学生站起来道:

“先生,圣人说有道则出,无道则隐,那么身处无道动乱国家的百姓该如何,谁来救他们于水火?乱世若不出,那么乱世由谁来终结?”

这孩子叫周元,表字伯始,向来聪颖敏睿。

此番居然能说出这等话,张旭暗自称奇,略微思索后答道:

“我也曾觉得,圣人这话太过明哲保身,这样的话,儒能使平世治,弗能使乱世平。

但是儒家向来都不仅仅是圣人一人之儒,而是由千千万万儒者共同组成,圣人教诲中一些不完整,有缺陷的东西,应该由后世儒者补全完整起来,这样儒道才能百世不灭,光耀万代。

若伯始以为大丈夫就该治乱世,平天下,何不以身为表率,以补圣人缺漏。”

周元恭敬道:“多谢先生解惑,学生谨记教诲。”

张旭点头道:“好了,今日授课就到这里,大家回家后好好温书,切不可懈怠!”

“是,先生。”孩子们应道,然后收拾笔墨,四散而归。

看着孩子们离开后,张旭开始挽袖劈柴,准备做饭。否则老瘸子采药回来,看到他还没做饭,又会絮絮叨叨个不停。

张旭这里米刚下锅,老瘸子就推门而入,还没放下背篓,看到张旭站在锅灶旁便道:

“九日,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又没做饭,老头子辛苦挖了一早上药,结果回来还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唉,命苦啊!”

“刘伯你别急,饭已经在锅里了,我先去帮你倒杯茶。”

一边说着张旭接过老瘸子背上的背篓放在地上,转身去屋内倒茶。

老瘸子跟着他一瘸一拐朝屋子走去,嘴里还说着:“你这小子,书读不好,考不上功名,手无缚鸡之力,又无一技之长,帮别人写个信别人都看不上。

教村里那几个孩子得的钱,连你自己糊口都难,你还经常往回买书,难为我老头子一瘸一拐的每天采药养活你。”

屋里的张旭听了这话,道:“读书非无用,我不读无用之书,有朝一日,我一定带着你搬回城里,完成我父亲对我的期望!”

张旭父亲希望张旭能有如旭日初升一般,前途无量,光照一方百姓,故而为他取名“旭”。

“唉。”老瘸子叹道:“先别说我和你父亲,你如今已二十八了,妻儿没个着落。

我听说以前也有个人叫张旭,字写的那叫一个好,怎么到了你这儿,字反而成了功名路上的拦路虎。

要我说,这等年纪了,重新学个手艺,再不济跟我认认草药,我这还有几个积蓄,给你娶一房媳妇,好好过日子,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张旭沉默以对,不再答老瘸子的话,将手里的茶递给老瘸子道:“我去烧菜,你先休息一下。”老瘸子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阵摇头叹气。

张旭做着菜回味老瘸子的话,自嘲一笑,自己与书法大家同名,却写这么一笔丑字,实在讽刺得很。

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实在不是他的志向。

他张旭,要走的路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做的事,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匹夫尚且不可夺志,而他又岂能轻易改变志向。

冷月无声。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