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晏铭真诚地诉说了感谢之后……莫小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自在了。
这个大咧咧的女土匪其实很想说一句:你想多了兄弟,其实我压根儿就不信你,非但不信你,我还是来找你质问算账的。
但是晏铭此刻的眼神实在是太真诚、太澄澈了……让人不忍心伤害他。
而且看他的样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于是,莫小笙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说了句“啊没事儿,客气啥,咱们这么熟,应该的。”
然后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落荒而逃。
月色幽凉,道路悠长,晏宅里空无一人。莫小笙端着一个斗大的托盘,在回廊中一面走一面开始回想。
十岁那年,自己把在山里捉来的蜈蚣扔到黑风寨土匪的酒壶里,几个土匪头头的舌头差点被蜈蚣咬下来……结果自己被逮住的时候,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十二岁那年,自己答应了二铁,去江陵时给他换几壶的好酒。结果自己路上一时嘴馋喝完了,便随手拿了些井水灌进去充数。等回到黑风寨,二铁喝了两口觉得不对劲,自己是不是还非得硬说是他舌头有问题来着?
十四岁那年,自己起了那么多胡诌的破烂名字,很多都是为了凑个音律,什么实质含义都没有,但是收银子的时候依旧心安理得……
想完这些,连她都忍不住骂自己,莫小笙,你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但今天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就突然脸皮薄了呢?
她想着想着,没想通,便已经走到了晏宅的厨房里。因为已经是半夜了,厨师侍女都不在,只有一堆冷锅冷灶,和满满的两排药罐子。
年关还没出,这晏铭家里怎么冷清得跟荒废了很多年一样。
莫小笙咳嗽了两声,走到那些药罐子的面前,一一打开查看了一番,又拿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灶台上的药渣,凑在鼻间闻了闻。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怀疑,晏铭的饮食和药品一定有问题。
他脸上那副惯常苍白的神色,他很多不正常的畏寒,突如其来的闷咳,都不像是单纯一个久病之人所有的。
莫小笙继续回想,她第一次看到晏铭这样犯病还是他最开始来到东阳城的那天,然后是除夕那晚,再然后,是乌道峡那次,今晚又……
晏铭今天看上去好像身体更差了一些,不像是上次在乌道峡受的伤,反而更像是什么新的病症。
到底是什么呢?
她又把药柜里的药渣在手帕里包好,姝予善识药性,她一定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
折腾完这些,莫小笙这才打算张罗着给晏铭弄点吃的。
她生在北方,一向都喜欢吃各种面食,便煮了碗面手擀面,在上面卧了一颗鸡蛋,又随手扔进去几根菜叶,觉得看上去也像是那么回事了。
她端着那晚热气腾腾的面条回到晏铭屋子里的时候,晏铭正半坐在床上看书,墨发分外温柔地垂在脑后,看上去倒有几分翩翩静子的好气质。
嗯,晏铭一向都有一副好气质。
她迈步走过去,发现他还在看那本《阳城天志》。把面往他面前送了送:“先吃点东西吧。”
晏铭抬起头来,看着莫小笙手里的面,有些怔楞。
“怎么,饿傻了?”
莫小笙在面条的氤氲之中笑的格外灿烂,冲着晏铭努一努嘴:“你这什么表情,瞧不起我做的东西啊?”
晏铭没说话,默默的接过莫小笙的面,低着头吃了起来。
“诶,慢点儿。”
莫小笙被晏铭这样一弄,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当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调侃的话,干脆坐下来看他在那里埋头吃面。
晏铭还是一言不发,甚至都没什么表情,但是莫小笙看他这个样子,莫名其妙就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
她又拿起那本《阳城天志》,翻开到晏铭看到的那一页,好奇道:“天象、农耕?我还以为你在看东阳的商业集会和官场,没想到你竟然关心东阳的农耕。”
晏铭抬起头来,看上去没有半分刚吃完东西的狼狈,反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优雅从容。他问道:“怎么,我关心东阳的农耕,很奇怪吗?”
“当然啦!”
莫小笙非常自然地接话道:“你晏大公子是什么人,是京都丞相的佐臣,是西北商会的主事,像你这种地位的人,关心日常的农耕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对于老百姓的粮食和作物图谋不轨……”
晏铭好奇道:“那第二种呢?”
“你吃饱了撑的,于是这才对平日入腹的粮食追本溯源。”
莫小笙十分自然的衔接道。
晏铭:“……”
“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仔细看看这几页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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