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儿在今天第十一次摸到一手臭牌的时候,心里的噪音越来越明显,他迁怒于洗牌的人,一把将那个瘦小的小弟甩到一边踹了一脚:“连个牌都洗不好,活着有什么用啊你这个龟孙!”
其他人不敢出声地站在旁边看着,刚刚连赢了几局的某个小弟侧视那个被踹得哭爹喊娘的没出息的人,眼神中全是不屑。
挨打就哭,不公就要捶地怒喊的人,何必活着呢。
“老、老大……”
地上的人逐渐不再动弹之后,门帘被掀动了一下,闯进来的人紧紧地抱着手扑倒在地上,缩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喊着,“老大,救我,老大……救我。”
屋子里四五个人在看清来者怀里抱着的是浸血的毛巾之后赶忙围了上去,只有一直赢牌的那个小辈没有凑热闹,只是抬眼看了看刘四儿的反应。
刘四儿就知道昨天的事情不会完,他早有预感。“让谁弄的?”
“老大,昨天、昨天那个人,昨天那个人他们,他……他带了一群人来。”
“你把话说清楚一点,别哭哭啼啼,哭哭啼啼的你们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不就是被砍了手指,算什么,出息点,他们说了什么。”刘四儿拎起地上那人的脑袋,看到对方无法控制地翻着白眼。
恐怕意识已经要飘远了,那个小弟张了张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他们在店里,等老大过去吃饭。”
“哼,他们说让我去我就去了吗,是不是当我傻。”刘四儿啐着口水,扔下小弟。
但没想到那小弟下一秒就像是疯了一样抱住刘四儿的腿,用最后的力气喊着:“您得去啊!您一定得去啊!”
“不就是你的手指留在那里了吗,以为我会为了你一个手指吗?你长长脑子行不行,手指没了就没了,还有你们也别光看着,给他止止血。”
“但那儿还有咱不少兄弟啊,老大,你就不管他们死活了吗!小洪和大伟他们都在啊!”那人可能不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什么救命稻草,但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说动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的办法了。
赢牌的那人也不再默不作声,扔下手里的牌看着刘四儿,“刘哥,您要是说,几个小弟的命不要也就不要了的话,那我们可就得好好考虑考虑是不是跟错了人啊。”
刘四儿扭头看着牌桌边翘着腿的刁全盛,咋舌的声音在屋里都能听到回音,他当初就不该收留这个小东西,成天脑子里就只装着要怎么把自己干下去这档子事,心思跟自己就从来没统过一。
早知当初、早知当初啊。
周围几个小弟在听了刁全盛这句话后也开始蠢蠢欲动,刘四儿一挥袖子,“妈的,走,你们也跟上。”
至少开场气势不能输,刘四儿带上弹簧刀,嘱咐着小的们也都带上顺手的家伙,实在不行就去硬干,像是多年前陈帅收了西街那样。
刁全盛没急着走,他蹲在那个来通风报信的人身边:“嘿,还活着吗?我问你,谁把你手指头剁了的,嗯?”
报信的人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不知道是谁。”
这人是吓傻了吗,刁全盛扒拉了一下他的头,“不知道?这地方敢这么直白下手的人还会有咱没听说过的?”
“动手的人、动手的人是个……小辈儿。”
刁全盛竖起耳朵,从他细微的声音中捕捉到重要信息——
“来的人是任家老二,任振华。”
刘四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烧烤店门口整齐站着两排人,说真的,这太阳底下他们一个个还穿着黑T恤的,能稳站不动就让人非常佩服了。不过这群看着还挺有组织性的混子让刘四儿慌张乱跳的心逐渐的减速下来,这不是什么很好的征兆,刘四儿强颜欢笑了一下。
他想象过很多次自己退场的样子,以为自己再多干几件之后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到别的省市里去做个小生意。刘四儿觉得自己给过陈帅他们不少好处,至少陈帅会保他到最后,他把一切都赌在这上,放走了自己的一个小弟让他去西街通知陈帅。
希望能赶得上吧,他运了口气,路过那两排混子,踏进店内。
跟外面燥热的感觉正相反,没有阳光的店内阴凉阴凉,刘四儿都不需要环视,就和正对面的人来了个对视。
这一眼,刘四儿腿一软,身子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
“哈哈哈卧槽这跟你见面还要行礼的啊。”坐在一边吃着毛豆的张弦没绷住笑出了声,又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旁边的任振华,“诶,我头次见你时吓得忘了行礼,你别放在心上,回头我给你补上吧。”
任振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少两句废话,好好的气氛。”
刘四儿看懵了,他猜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张弦叫来他的几个有胆量的朋友,又比如其实张弦就是这个鬼地方新晋的一个小头目,兴许在哪个帮派还有个靠山之类的。他猜了不少,但就是没想到这人会和任家的人有关系。
现在刘四儿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看到张弦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产生畏惧感了,他跪着爬到坐在在座位上的两个人跟前,然后尝试着辩解:“嗐,华哥,您看看这事儿闹的,误会、误会啊,误会误会。”
“华哥?”张弦慢慢地咀嚼着毛豆,饶有兴致地偏过头看向旁边表情木讷的人,“人家叫你哥,给个反应啊。”
任振华又是满脸嫌弃地咋舌,“啧我说你、你这特么是来跟我对着干的还是怎么着?”
“我哪儿敢啊,这不是,”张弦扔下手里的毛豆皮儿,摊开手,“这不是捧哏来衬托你么。”
这次换任振华抬手捂头了,“我现在都怀疑是你贫嘴把人说急眼了。”
“不是,没有没有,没的事儿,我没急眼,没急没急,嗐我当时就是手滑,您看看,这可真是……”刘四儿跪着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任振华懒洋洋地抬起眼示意旁边站着的自家兄弟再搬来一把凳子,刘四儿疯狂点头谢了一阵之后爬上凳子,陪着一脸傻笑。
“我听说,你昨天找镇上几个医生护士的麻烦。”任振华见他坐稳,然后身体稍稍前倾,双手交叉撑着桌子,“有这回事吗。”
“您看,华哥,这都是误会。”
“误会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没这回事儿?”任振华语气很平稳,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张弦,“那你的意思是我兄弟在开我玩笑,他这伤根本不是被打的,只是自己撞墙?”
张弦皱起了眉,“你这个说法可真是……”
“不是,不是不是,”刘四儿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法把这个说成误会,尤其是看到店长也混在那一群黑衣人里面,估计否认自己打了张弦的话可能下场会更惨,“我可没打算打他,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您看是不是,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您兄弟,但我也犯不着打无冤无仇的人啊。”
“哦,也就是说,你当时想打别人。”任振华点点头,扳响了手指,“那说说吧,你当时是打算怎么打?”
刘四儿感觉他自己身后似乎站着个人,他抬头看了看任振华,发现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看了看一旁的张弦,发现对方还在时不时地吃着毛豆。
冷汗滴在裤子上,啪嗒一声,刘四儿咽了咽口水,“我亲戚、是我亲戚家的小孩儿,被那群医生害死在医院……”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当时想怎么打?”任振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不是,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刘四儿挤着笑脸,“没想打,就想吓唬吓唬。”
“不愿意说啊。”任振华直起身子,左右摆头活动着脖子,“不愿意说就让我兄弟帮你演示一下吧。”
刘四儿一脸茫然,他注意到张弦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紧接着常年累积的危机意识告诉他——
他完了。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稀碎声,刘四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部传来的钝痛感瞬间转为剧痛,他下意识地捂住头,隐约听到任振华在继续问他:
是想这样打吗?
刘四儿想摇头,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是。
紧接着又是一声,酒瓶子的碎玻璃划破刘四儿的手指。
“是想这样打吗?”
刘四儿捂着头:“不是。”
又是一声、再是一声,刘四儿几乎没了知觉,想倒却被两个人架着,然后继续一声又一声。
旁边的店长看傻了,本来以为昨天的阵势已经算是让他开了眼界,没想到那不过就是坐井观天。他后来都忘了数那是第几个瓶子,只是被人架着的刘四儿脑袋像是绽开了花,看得店长一阵反胃。
店长不敢看任振华,只是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张弦,只一眼他就呆滞住了,那人竟然还在捡着毛豆吃。
再打下去就死人了吧!但那人竟然还有心情吃毛豆呐!
正想着,又是一声响,巧了的是有几滴血溅到张弦的毛豆上。
张弦“啧”地一声推开碟子,任振华看到之后抬手叫人停下,然后看向旁边的店长:“再拿一碟过来。”
“不用了,”张弦没接受,朝店长笑着轻摇了下头,“不过你家毛豆很好吃啊,跟我家那边的味道很像。”
店长都不知道该回句什么,就扯着嘴勉强笑了一下。
张弦转身找旁边站着的小弟要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轻声道谢后重新正视着面前被打得看不清脸的刘四儿:“你倒是很禁打,几下都还有意识。”
“空瓶子,没什么重量。”在刘四儿身后负责动手的姓曹的板寸头向张弦解释着。
张弦摸了摸头上的绷带,轻叹了口气,“行吧,这件事就暂时这么过去。”说着又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四儿的几个手下,他指着他们说:“我想你们应该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假如你们要去告知你们刘哥的大哥,我想想,是叫陈帅对吧。如果你们告诉陈帅,记得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任振华的意图,是一个叫张弦的人看不惯你们刘哥的医闹行为。”
“喂。”任振华企图拦他一下。
张弦抬手阻止了任振华想说的话,然后认真地盯着角落的那几个人,等着回话。
瑟瑟发抖的小弟没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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