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太和殿与文华殿离得并不远,中间横竖只隔着一重广寒宫罢了,陆珠莎来过月宫数次,每每住的都是文华殿,月老却是从未来登门拜访过一次。
当年嫦娥奔月,真身一分为二,一半变成了风姿绰约的嫦娥仙子,另一半则成了月老。
月老是个顶和煦的中年妇人,常年嘴角含笑,日日低头结绳,不常露面,传闻七传八拐的。于是,她就变成了世人眼中的‘老头儿’了。
那夜陆珠莎与嫦娥仙子饮酒,她颇有些醉了,微醺喃喃道:“世人皆道我比月老飘逸高雅……是啊,现如今,我终于活成少年时的梦想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月老,她活成了我现下最梦寐以求的妄想。”
陆珠莎不解的望着她。
“那时候,仅一间茅舍,一袭铺盖。我就想啊,日后若有一天,我活得会跟隔壁的王婶儿一样。人到中年,腰肢粗了,背佝了,连身段都变矮了,日日操心着天下儿女们的婚事,那该是多么悲惨的境遇。你瞧,现下那却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她伸手过来抚了抚陆珠莎的脸颊:“蕊儿,人的梦,是会变的。”
自那日起,陆珠莎每每瞧见貌赛奇花,舞姿出众的嫦娥,总觉得那窈窕的背影有几分萧索。
月老寻了个最明亮的天色出门,出门往右踱了不过数百尺,就被迎面而来的丹儿欢喜的拖进文华殿的门去了。
这小妮子,不知拒绝过多少次了,每每都如此盛情,着实让人心生惭愧。
陆珠莎近几日恹恹的不想练字,难得有心思做了红豆酥,那小厨房里的糕点师傅一片赞叹,刚命丹儿送了些到广寒宫去。
桌上此刻正备着盒要马上送去太和殿的,月老就被丹儿推推搡搡的进门来了。
月老捋了捋衣裙,横眉盯着丹儿低咳了声:“本尊早说了,不要推攘,不要推攘,你这小妮子,咋就听不懂话呢。”
陆珠莎不由得上前蹲身行了个礼,灿然一笑道:“月老仙尊,可是正巧么,您一来,省了丹儿的腿脚功夫了,这个懒妮子才如此兴奋至极。”
“她哪里是省了腿脚功夫,我那儿近些日子她跑得最勤不过了。”月老嗔道。
“我本就最喜欢月老了。”丹儿笑嘻嘻的说完就下去准备茶水了。
陆珠莎与月老相对而坐,面上欣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丹儿去准备西湖的明前龙井了,配上这红豆酥,口感恰是最好不过。仙尊,您别瞧丹儿平日里活蹦乱跳不受管束的样儿,其实那小妮子的茶泡得是极好的。”
月老淡笑着并不回应,只盯着桌上的红豆酥,层层叠叠的码在青色的磁盘里,金黄色的酥皮似剥非剥,除去那酥香满堂,即便是瞧着外观也着实秀色可餐得紧。
“红豆寄相思,不知君可知。”月老突然开口道,“红豆,当真是极好之物,可祛湿戒躁也。不过,瞧着你这孩子,心定得很,想必骄躁是不需戒的。”
陆珠莎脸上的欣喜立即化作赧色,谦虚道:“仙尊谬赞了,珠莎近日心浮气躁得很,左右练不好字。这若是在自家府上,母亲瞧见可是又要说道了。”
“哦?你母亲如何说道你?”
“左不过是让我沉下心来,平心静气之类的教导。”
月老点了点头:“人无完人,你天资聪慧还秉节持重,已是做得极好了。想白怡那小兔精,儿子养得不怎样,女儿倒是教得很不错。”
月老的面色明明严谨极了,全不像是在夸赞对方。
陆珠莎楞在那儿不知该继续谦虚还是接受赞赏,继续谦虚显得做作犹过了,大喇喇的接受赞扬又觉得自己尚不足。
所幸丹儿端着茶水过来了,她欣悦的洗茶斟茶,看样子对月老到访是真心欢喜极了。
月老捂着面前的茶盅,瞧了瞧丹儿,低眼又瞧了瞧茶水。
陆珠莎对着丹儿摆了摆手。丹儿立即会意,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便出殿去了。
月老嘴角上扬了起来,轻抿了一口茶,抬了抬眉,道:“嗯,茶很不错!我听闻,前几月有一公子来寻你?”
“再尝尝这酥饼,今晨新做的,刚出锅不久。”陆珠莎将点心往月老跟前推了推:“那是我前未婚夫,来向天帝述职,顺便与我谈退婚事宜。”
“可是那传闻九公主心仪的常少将?”月老笑问道,“勿须问,也是你心之所向吧?”
陆珠莎倒也大方的点了点头:“珠莎确实曾心悦常少将。”
“嗯,那常子锡确实乃天地间少见的人中龙凤,你心仪他也并非稀奇。”
陆珠莎颔了颔首,未接话茬。只听月老继续道:“你可知,男人太过出众也是祸水?”
“你还可知,你那前未婚夫刚与你退婚不久,如今正与那东海龙王嫡长孙女在议着婚事呢。”
陆珠莎咻地抬起头来,月老像是极满意她的反应:“估计啊,这正妻就甭想了。那常府的正妻之位,这天地间也只有你可胜任。”
“为何?”陆珠莎不解道。
“为何?当年天帝九公主他都拒娶,现下却娶了九公主的表姐为正妻,他让天家颜面何存?可若是那九公主表姐,东海嫡公主愿意为妾,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月前,嫦娥仙子告知她那常府与陆府经过协商,双方皆已同意解除婚约,如今左不过一月时光而已,常府又添新禧了。
陆珠莎忆起几月前,常子锡坐在对面唤她“蕊儿”,谈起红豆酥之情景,只觉得世事着实讽刺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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