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乱平息后,忘川北岸已是一片焦土,在那一片焦土之上,一朵彼岸花遗世独立的开放着。
据闻,那是常少将特意斥了自己的副将历江带了十余名兵差,死令必须守护周全那最后一株花苗。
陆珠莎却丝毫不关心这等佳话美谈,只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守在九哥床头。
陆毕城回府后第七日早,方才苏醒过来。他这一醒,床边的陆珠莎却即刻晕厥了过去。
于是李妈妈与陆夫人又是一顿忙活,总算她只是精神极度紧张所致。
如今刚过两月,陆毕城身子已无大碍,只是略有些虚弱。
这日,陆珠莎带着笔墨跑到陆毕城的院落里来习字,研磨的间隙,她若无其事的问:“九哥,你为何不去瞧瞧隔壁院里的蒋副将?”
她时常纳闷,为何九哥苏醒至今,却只字不提舍身救他的蒋广,明明仅一墙之隔,也从不提要去探望七病情。
蒋广倒是也活过来了,只是迄今为止,还没苏醒过来。
九哥瞧着她,眼睛里空茫茫的一片。
然后,她听见他问:“他,还好么?”
陆珠莎搁了手上的活,往前走了两步,摇头道:“很不好,医馆先生说了,近日老是触及不到蒋广的灵识。这几日若还未苏醒,那就证明他早已魂飞魄散,只留余现下这具躯干了……”说到最后,她觉得自己都快哭起来了。
九哥却不接话,只淡笑着给她讲故事:“十岁那年,父亲就将我日夜扔给了他,他比我本没大多少岁,那会儿也是个刚换完牙的少年,被父亲捡回来不久。捡他的时候,一身的伤,却没听他喊过一句疼。父亲一瞧,即觉得他日后定是个硬汉,他再长大些,父亲便让我跟在他身后历练。蕊儿,你也知道,父亲,他从小就嫌我不够硬气果敢……”
不知道为什么,九哥越是这般轻描淡写的讲故事,陆珠莎心里越是疼得跟万马奔腾碾过似的。
“母亲自小跟我说,担了这嫡子的身份,就得承受这个身份赋予你的责任、担当、甚至痛苦。珠莎,你不知我时常有多羡慕你是名女子,父亲更是从小便是对你极度宽容宠爱,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先生都给你请回来,却从不在乎你学与不学,直夸你聪慧。可我,自小就非常努力,却从未听父亲夸过我一句。”
“九哥,那是因为父亲对你的期望不一样。”
九哥好像在笑,好像又没有:“蒋广,我原以为父亲是留给我的。于公,他睿智勇敢有头脑,修为又高,敢于直谏,我太需要这样的副手了;于私,与他相伴的这千余年里,我早已习惯身侧有这么个亦师亦友的伴侣了。可是,那天母亲说,蒋广是父亲留给你的……他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岂可为你去做了陪嫁?他天生就应是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排兵布将之人。”
“九哥……”
“大约是经久累月的不言不语,又病得糊涂了,才同你说得这般多。”陆毕城摆了摆手,“但是蕊儿,我如今才知父亲他说得没错,跟蒋广比,我着实是太过狭隘小气了。”
“不,九哥,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天地间最好的男子。”
陆毕城像是被她的话都笑了,只是面色仍旧苍白,连同那些笑颜也跟着苍白了起来似的:“蕊儿,你是我最亲的人,你若离家嫁去那对面常府,有蒋广陪在你身侧,我才应是最放心不过的。我却还为这个差点与父亲置气……”
“不,九哥,蒋广应该有极好的前景,我也不愿他陪嫁。”陆珠莎皱着眉,“九哥,我并不想嫁入那常府。”
“为何?我瞧你自小是极欢喜那常子锡的。”
“这几十年来,你是瞧见的,今时不同往日。九哥,你帮我去同父亲分辨一二,此事可还有转圜?”
陆毕城摇了摇头,说:“蕊儿,父亲的决定,除了在你那儿还可容你分辨一二。其余人等,等哪有置喙分辨的余地。”
陆珠莎黯然神伤道:“我已分辨过了,父亲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毕城抿了抿唇,顿时觉得任何语言都无力了似的。
“九哥,你可有喜欢的人?”
如此一问,陆毕城凝重的神色反倒更黯然了些:“九哥自然有欢喜的人,只是……蕊儿,现下是很不喜欢常少将么?”
陆珠莎摇头:“自小我便期盼着,要快快长大,长大后可以嫁给常子锡那样的夫君……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却是再也不想嫁他了。我只希望找个良人君子,此生能顺遂平安即可,爹爹和娘、九哥,还有丹儿、李妈妈都在。”
九哥像是被她的话噎着了,咳喘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你想找个良人君子,诸如那东海龙宫的熬战?你可知,那熬战,爹爹自始至终就没瞧上过,即便没有这场怨灵风波,那桩婚事也定是成不了的。再说,常子锡针对这次暴乱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果决的事,都令我等望尘莫及。在父亲看来,也只有这样的人儿,才配得上我们陆家的掌上明珠。”
陆珠莎惊愕的抬着眉,在她看来,左不过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
原来却是一切都在父亲与那常子锡的谋划之中,她如同只撞入结界的小鸟,明明外面瞧着海阔天空,却怎么也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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