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司空,裴寂府邸。
裴寂今年虚岁六十整,但保养得宜、鹤发童颜,身材魁伟、气度非凡,一看年轻时就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大帅哥。
裴寂盘坐在雅致的书房,室内檀香袅袅,庭外泉水叮咚、鸟语花香,面前一盏清茶,旁边两位好友。
这两位客人,一位四五十岁年纪,也是个面容俊朗、气度洒脱的文士,尤其是他那美髯更增添了几分风骨。
他姓杨,东都洛阳人,虽然没有做官,但博学多才、人又倜傥风流,是很多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另一个是个和尚,二三十岁年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宝象华贵,法号法雅。
法雅曾是武德年间的宫廷和尚,可以自由出入宫闱。由于卖相极好、讲起佛法头头是道,还懂得看人象和天象,深得当时的皇帝李渊和众多贵妃、天子近臣的尊敬,每年得到的开光钱、香油钱都是成千上万贯。裴寂作为李渊身边第一宠臣,自然和法雅大师私交甚好。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玄武门之变,秦王干掉了太子和齐王,皇帝变成了太上皇。李世民一改武德年间宫廷生活的奢华,大幅消减后宫开销,禁止和尚、道士出入宫闱。于是法雅和尚他们就失业了。
过惯了奢华排场的日子,流落江湖、常伴青灯古佛的生活,法雅大师很不习惯。他渴望结交权贵,渴望重回巅峰,于是开始了一系列作秀。
他利用自己懂得天地之象的优势,每年都要公布几次自己的预言。
贞观元年,他给裴寂写信,说今年会有大旱,想让裴寂代为奏报朝廷。裴寂因为当时刚换了主子,每天都在担心被清算,就把这事耽搁了。但最终天下大旱印证了法雅大师的话。
贞观二年,他又几次给裴寂、陈叔达等人写信,说大唐会接着大旱。裴寂当时受到李世民礼遇,甚至邀请他共乘御驾,他觉得自己前途无忧,就把法雅和尚的消息经过处理报给了朝廷。
可是当时大唐四处开战,北边忙着对付梁师都和突厥大军,西边吐谷浑犯边,南边有宗室造反,李世明根本没空理会。
但最终还是应验了!
法雅大师的名声开始在长安传扬,重新成为很多大族显贵的座上宾。
裴寂从此对法雅大师更加推崇,就让大师常住司空府邸好生侍奉。每逢有事情不决,就前去拜见求教。
这些日子裴寂总是感觉心神不宁,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于是就有了今日的三人座谈。
杨先生最先开口说话了,他笑着问道:“司空大人脸色不太好,神色郁结难平,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裴寂点点头,叹息道:“同僚诋毁,陛下疏远,我这个司空怕是当到头了。”
杨先生眉毛一挑,身体往前倾了倾,轻声问道:“是长孙无忌他们?”
裴寂点点头,有些落寞地说道:“老夫是武德旧臣,深得太上皇恩宠。当初曾不小心得罪过他们,如今秦王做了陛下,秦王府的一班人自然青云直上。不管是为了报旧怨,还是为了清除异己,我都碍着他们的事了。”
杨先生又问道:“司空大人曾为大唐创立立下不世奇功,又和太上皇情深义重,陛下就任由他们胡来吗?”
裴寂苦笑道:“杨先生有所不知,当年刘文静意图谋反被我告发,太上皇诛杀了刘文静。刘文静乃当今陛下心腹,我为了大唐社稷却因此与陛下结怨。加上当时我在太上皇面前替前太子建成说过话,更是犯了大忌啊。”
杨先生叹息道:“太上皇在位时,裴大人的尊崇满朝文武谁人能比得了?但您也该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您当初得罪过陛下,站错了队伍,在下真为司空前程担忧啊。”
裴寂强自辩驳道:“陛下即位以后,对老夫还算礼遇,虽然如今因为朝臣诋毁而有所疏远,但老夫对太上皇有拥立从龙之功,陛下就算不喜欢老夫也总得顾忌太上皇的颜面吧?”
杨先生意味深长地笑道:“司空大人就这么肯定,陛下会顾及太上皇的感受?”
裴寂一愣,反问道:“当今陛下即位后仍让陛下住在太极殿,一有空就带着皇后和太子、长公主前去探望,仁孝之名满朝皆知。太上皇和老夫虽是君臣但情同兄弟,陛下若是要对我不利,太上皇岂会袖手旁观?”
杨先生笑道:“当初陛下还只是秦王、太上皇还不是太上皇,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还不是说杀就杀,太子和齐王家眷亲友更是被斩草除根、杀了个尸山血海?陛下顾及太上皇感受了吗?”
“这——”
“当今陛下别看年轻,但是个心思深沉、隐忍狠辣之人。陛下即位后还没有拿司空大人开刀,但当时只是为了展示他的宽宏大度、收拢人心的。您虽然升为了司空,但这是虚职啊,现在朝中和陛下参赞军国大事的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那帮秦王旧臣,不是您啊!”
裴寂神色越发黯淡,杨先生继续道:“如今陛下羽翼渐丰,当初的老部下也都占据了朝廷要职,已经没有什么顾忌的了。长孙无忌等人对司空的攻击越发猛烈,陛下虽然没有治罪司空,但也没有出面维护司空吧?司空不觉得蹊跷吗,这其中就没有陛下的授意?”
裴寂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细细一想这些日子朝局的波谲诡异,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呆立良久一言不发。
杨先生和法雅大师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阿弥陀佛……”法雅大师双手合十,用他空灵而慈悲的声音宣了一声佛号。
裴寂顿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有些失态地向法雅大师行礼道:“大师,老夫素来知道您知天象、晓阴阳,预测之事多有应验。如今老夫身处困局,还望大师指点一二啊!”
法雅大师依旧慈悲地微笑着,仿佛在说,别慌,你那点都不是事儿。
法雅大师故作高深地看着裴寂:“贫僧月前曾告知大人,最迟两个月长安将会爆发瘟疫,大人可曾将这消息禀告陛下?”
裴寂忙道:“此事关乎长安数十万百姓安危,关乎大唐国运,老夫怎敢怠慢,早已将此事呈给门下省了。可是陛下只回复了一句批示,‘朕知道了’,再无下文。老夫忧心此事,多次向陛下进言,要求重视此事,可无不遭到长孙无忌之流的抨击诋毁,陛下也是犹疑不决。这样怕是会出大事!”
法雅大师闭上眼,宣了声佛号,叹息道:“众生皆苦,妖魔遍布朝堂,无视上天的警告,大唐要大祸临头了。”
裴寂吓了一哆嗦,忙问道:“大师……这可怎么办?如今老夫失宠,陛下又不听老夫的谏言,还望大师明示,救救大唐吧!”
说着裴寂就伏倒在地,声音也哽咽了。
法雅和尚慈悲地扶起裴寂,感动到:“大人心系苍生,贫僧十分感动,贫僧自然竭尽所能替大唐消除这场厄运。但贫僧现在更担心大人的安危啊,大人是如今满朝文武少有的清醒之人,若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大唐社稷危矣。”
裴寂震惊了,他忙问道:“大师,我最近是不是有血光之灾?”
法雅打着机锋意味深长地笑道:“大人难道没碰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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