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季节,农村远比城里来地敏感。在城里,七月,八月,九月似乎都没什么区别,除了热还是热。农村的七月,你会看到豆荚一天天的鼓囊起来,稻穗从先前的直立逐渐的低垂,由青色逐渐的泛黄。树上知更鸟的叫声也越发的频繁和持久。关于日期,却是城里人比农村人记的牢靠。什么二月十四,四月一号,七月七号,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仿佛要记住的日子在不断增多,更有趣的是,不断有官方或是非官方都在提醒着要过这个节那个节的。这不,宁安县的文广局,文联联合为打造有爱的城市特别举办迎“七夕”主题征集活动引的全城轰动,让你觉得空气里都弥漫了玫瑰花的味道,就像是下了一场爱情的雨,不管是有准备的还是没准备的,统统浇灌了一次。就拿虞青的一个同事老朱来说,他是一个快退休的干部,勤勤勉勉地工作了近一辈子,生活也非常节俭。一个季节就两套换洗的衣服,一件衣服总是穿地褪了色变了形还在穿,除非破了,否则他是不会再买新的。他吃饭也总是在单位食堂,有人问,“你家不开伙吗?”“不开伙,我家老婆子吃什么?”“那你也不回去整几个菜,陪陪老婆子一起吃?”“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陪的。”问话的人哑然。一天,另一个同事逗他说,“老朱,七夕节准备给你老婆什么礼物。?”嘿嘿”,老朱笑着,表情极为羞涩。“难道你还真准备了礼物?”问话的人见他如此,不敢置信的反问,起初他问他时,根本就没想着他会准备七夕礼物啥的,只是想逗逗他而已。“礼物没买,我只在雅轩格定了一个位置。”老朱说。雅轩格一般是情侣吃饭的地方,环境好,格调好,但是就是价钱有点贵。“可以啊,老朱,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浪漫啊!”问话的人算是服了。“有啥浪漫不浪漫的,我那老婆子跟了我大半辈子,从没给过她什么,更别说过什么“情人节”、“七夕节”了。现在,全县不是作兴过这个节吗,我也不能太落后了,得向年轻人学一把,尝尝当“牛郎织女”的味道。可是送一捧花得费好几百块钱啦,那个东西又不顶吃不顶穿的,没个几天花还都谢了,那个我可舍不得。我思来想去,还不如请她去吃一顿呢。”问话的人再也无话,只能竖起大拇指。就因为有像老朱这样的人,轩雅格在七夕节那天的位置早早就定满了,以致于轩雅格的老板说要请主办方吃饭。虞青觉得,活动之所以这么轰动,一则是因为,关于爱情,大到耋耄老人,小到初中生,不管爱过的,还是被爱的,也不管是不是真懂爱的,还是糊里糊涂的爱,那都是有话要说的。二则,因为奖金颇高。据主办方宣传标语,只要是你参选的主题被选中,就可以得到一万元的奖励。为此,全县人民大开脑洞,搜肠刮肚地想着各种关于“爱”的词句。于是形形色色的主题出现了。什么“你是柴,你是火,你是我心中那团火”、“爱在锅碗瓢勺间”、“鹊桥算什么?我们的心桥才是杠杠的”、“有你,一年只有一个季节,那便是春天”、“我一生最光荣的任务就是:叫你回家吃饭。”,“你躲过了初一,躲过了十五,却没躲我一辈子”……仿佛顷刻之间,全城出现了很多诗人。即使是最简陋的语言,被有情人用动情的语言讲出来,也是极具感染力的;虞青也是欲欲一试,不为其他,只为那一万元。一万元,那可以买多少斤肉啊!她用这么简单的理由武装着自己,事实上,她是害怕触及内心,害怕“七夕情人节。”记得她和桑阳过的第一个七夕节,他俩是在各自的电脑边上过的。“在吗?”过了许久,不见回音。虞青盯着桑阳的亮着的QQ头像不死心,又发了两字“在吗?”“今夜好美啊”桑阳说。“美吗?”虞青反问。桑阳沉默了一下,“没你怎么可能美?”“我是没法成全你的美了,但是有的是人想成全你的美。”“那是。”“你就那么不缺爱吗?”“到现在你还说这个,有意思吗?”“我说的是事实”“见鬼的事实。”桑阳沉默好一会儿,又发过去几个字“我快疯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想我们能朝朝暮暮。可是,我们之间隔着不仅是那一百多公里的距离,还有那一道道的城墙。道德、婚姻、家庭哪一道都是我无力去穿透的,所以我只能打碎一个个你我那美丽的幻想,去维持现有的平静。也许会有一天,我疯了,头脑中再没有道德伦理,没有婚姻家庭,那么不用你说,我会自动出现在你面前,即使你嫌弃我,我也会缠着你的。”“那就早点都疯掉吧,到时两个疯子做什么惊天骇俗的事,别人也会不以为怪的”说完,两人都傻笑着,可心中的酸楚只有自个清楚。“我是你的谁?”过了许久,桑阳突然问虞青。总觉得,空落落的心没有得到满足。“情人。”虞青说,见很久没人答应,她都怀疑他还在不在电脑边上了。“心上人。”虞青狠了狠心说。像她这么内敛的人,要说出这三个字还真不容易。“仿佛还不够。”桑阳悠悠的说。“那我是你的什么?”“你是我的命。”那话,就像雷电,直击虞青的心,令她颤栗不已。桑阳,你也是我的命啊,虞青心里念,她抚了抚胸口,轻轻擦了眼角的泪。“你是我的原石岸,前世今生。”虞青敲下这几个字后发给了桑阳。桑阳沉默好一会儿,然后发过去几个字“你,真要了我的命了。”窗外传来阵阵烟花燃放的声音,虞青觉得,那是爱情礼赞的声音。
以后的日子里,虞青每每想到那天的对话,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大长江里荡涤灵魂,迎接至爱,唯有如此,才算得上不辜负。如今,爱已失联,任凭自己如何卖力的表演,那也只是独角戏而已。算了,这些都不要去想了,还是想想那一万块钱吧!如今,她的手头上有两个主题,一个是“今生,你我托起阳光,迎接风雨”,另一个就是“你是我的原石岸”。比较而言,虞青当然觉得后一个更好了。但是,她觉得这句话是她和桑阳之间的密语,应该只有他俩才能深切体会其中含义,是她俩的爱情。虞青觉地一旦分享了,就像是一个包满香气的饺子一旦破了皮,就再也没有原本的味道。如若如此,就是十万,二十万她也是不会拿出来示众的。这样想着,她就把“今生,你我共托起阳光,迎接风雨”这个主题投了出去。
距主题征集结果公布的日子都过去两天了,但是主办方还未公布结果。据说,评委之间争议很大,拿不出统一的意见。这也难怪,关于爱情,千人有千种解读,万人有万个版本,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爱情最动人,最浪漫,到底是哪个更泣鬼神动天地的,呵呵,只有神仙知道吧!虞青觉得自己对此事有意无无意的关注太多了,自己都觉得是七十分的作品,能有什么好的结果。可是,就像很多买彩票的人一样,明知希望渺茫,但还是忍不住全情关注,大概,无主题的生活就是需要这等闲事来费费神。
星期六,虞青陪同县人大李主任一行人到村里调研。不要奇怪星期六为什么还在上班,乡镇工作就这样,没有定时的双休那是常态。调研工作很快结束,村支书提议去村中的一个大鱼塘钓鱼,这似乎正合李主任他们的意。事实上,虞青觉得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不,怎么钓鱼的工具都在车上。既然有此安排,虞青也不好不陪同,虽然他们曾客气的让她去忙别的事。
鱼塘在一条机耕道的旁边。三边是田,一边是路。靠近路的那一边,有几棵高大的苦楝树,大树的径围要两个大人才可以抱住,可见这树有些年头。村支书说这几棵树比他的年龄还大,小时候他就常在这些树上捕蝉,苦楝子掉了满地,先前还以为是枣子,咬一口苦涩难耐,才知这东西根本不是枣子。虽吃不得,但是这东西作为弹弓的子弹那是相当不错的,小时候曾用苦楝子射下不少的小鸟。“我们的童年,物质是简单,却也最为单纯和快乐的。”李主任和村支书年龄差不多,所以有相同的感受。虞青抬头看着这些苦楝树,小小的青果在枝头晃着。听说苦楝子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据说是可以行气止痛,杀虫。比起果实,它满树开着像小蝴蝶一样的紫色花时,才最让人惦念。唐代诗人温庭筠就有名句“天香薰羽葆,宫紫晕流苏。暧迷青琐,氤氲向画图。只应春惜别,留与博山炉。”来描写苦楝花。苦楝花,象征春的结束夏的开始,总让人有种氤氲的情绪。这几棵大苦楝树的枝枝丫丫的互遮互连,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凉蓬,再配上这么一口大塘,还别说是个绝佳的钓鱼场所。鱼塘的边上,一畦畦菜地高低有致的错落着,自然形成梯状。可能因为这里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蔬菜长的特别好。茄子辣椒都挂满了枝头,空心菜也绿油油的,仿佛时时能感受到一种生长的力量。虞青特别喜欢看这个时期的辣椒苗,红的绿的红的绿的相互映衬,个个还红的绿的发光,长久的伫立在天地间,它们吸足了日月的精华,虞青觉得它们比什么盆景都好看。
不知道是鱼塘里的鱼不吃食还是李主任他们的垂钓技术不佳,都钓了大半个钟头了,连只虾米也没钓着。虞青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着急还是耐心不够,据说有的人钓一天什么也没钓着的情况多的是,自己没等到一个钟头就开始着急了,当真不是钓鱼的料。关于钓鱼,听说还有什么秘籍,什么“春钓滩,夏钓潭,秋钓荫,冬钓阳。”;什么钓鲫鱼用红袖钩,钓鲤鱼用6号伊势尼鱼钩”等等,好像各行各业都有其深不可知的智慧。就在大家静静的侯着鱼上钩之际,“那个,那个七夕主题还没出来吗?”李主任突然向和他一起来的小刘问道。“李主任,你也投了稿?”村支书打趣问道。“还真别说,我还真投了。”李主任大概五十来岁,矮胖的身材,大树底下虽凉快,但他还是满头大汗,他边擦汗边说。“那这些评委眼睛抹油了,这么大的领导,又这么有学问,他们都没看清楚看明白。”村支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诶,那个不论领导不领导,学问不学问的,我就是觉得有意思,才参与了一下。”虞青心想,这次主题征集活动的确办的成功,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关注着。“出来了,出来了”小刘看着手机大声说道。“什么出来了?”李主任问,显然他有些受不了那没头没脑的话。“是七夕主题出来了。”小刘忙解释说。“是什么?”李主任问,表情有些急切。“你是我的原石岸。”你是我的原石岸。”李主任重复了一遍,他沉思了一会儿,“不错不错,意境好,意思也好。”他边说边竖大拇指。虞青听到时,先是蒙了,等到她反应过来,就觉得世界都美妙了。她仿佛看到满塘的鱼都跳出了水面,在阳下光下起舞,满地的辣椒苗上全是红彤彤的辣椒。“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件急事,得回去一趟。”她对李主任他们说。她再也呆不住了,她的心早已飞奔到桑阳的身边。
电车已加到了最大码,但虞青觉得它的速度远没有她的心速快。事实上,现在她就是乘上火箭,她都嫌慢。她必须立刻马上见到桑阳,问问他,这是几个意思。有一个点是明了的,那就是他应该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她想到自己曾也想用这句话作为主题,但觉得那是属于他俩的专属话语,由此她才打消念头。现在,他拿了出来。他是知道她是宁安县人的,也应该知道她会关注这次主题征集活动,那么他把这句话拿出来,是为了什么。肯定不会是为了那一万块钱,对于桑阳这样的人来说,钱只是个数字而已!难道是为了炫爱情,好像也没这必要,要炫也要在路云市,不必在宁安县这小县城。有一个理由慢慢的升腾起来,“为了她。”这个想法让她不能呼吸,真要是这样,那她就是现在死了也值得。车子就在她跌宕起伏的情绪变化中飞速转弯,她都忽略了转弯前该往后看看。当她看到后面有一辆摩托车急驰而来时,她大惊失色,可是,为时已晚,只听到“砰”的一声响,虞青从车上被重重摔到路上。
“啊!出车祸了,出车祸了。”有人大叫到。“是哦,那儿出了车祸。”人们纷纷聚拢而来,没多久就围成了一个圆圈。车子来来往往着,有的停下了,有的瞟了一眼车祸现场,继续前行。路上,一辆男式摩托车和一辆电车都两轮朝天的倒在地上,摩托车的车灯碎了,电瓶车的车头被撞瘪了,两辆车子都有些面目全非,满地是摩托车和电车碎片。摩托车车主非常幸运只是头上蹭破了皮,没什么大碍,但他显然也被刚才的碰撞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围观的人旁。相比之下,虞青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像狗一样趴在路上,额头上,脚上的血不停的流。很快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灰土。“快报120,快报120。”有人急促的说。”“报了,报了,刚才就有人报了。”人们出现片刻的相对的安静“这个女仔好年轻啊!骑车子啊,千万不能骑快啊!”一个老奶奶拖着悠长悠长的音满是爱怜地说。那话语够警醒,很多人都在心里深刻同意着。可是,相信不用多久,人们就会忘记,赶时间的时候,自信满满的时候车子仍会开地老快。“她,没死吧?”“应该没有,吧!”有人走到虞青的面前,把手放在她嘴边停顿了一下,“没有,呼吸挺正常的。”他的话是确认虞青没死。每一次事故,人们对死亡的关注特别高。每每谈到一起事故,总是先说死了几个人,似乎没死人的事故根本就不值得谈起。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死亡在心里引起的震动,真不及一只蚊子咬你一口来的疼痛。太阳把地面晒的滚烫滚烫的,热气腾腾的路上留不住好事者脚步,围成圈的人逐渐的散去,最后只留下几个真正的热心人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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