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伎的琵琶古筝、小贩的吆喝叫卖、混着楼下酒客的喧闹不绝于耳。
江逾白抬手合上了天字一号房的窗,他自渡劫失败以后就素来喜静。
眼角余光竟捕捉到了黎纤失望的神色,这鱼孤独了那么多年,估计会很向往热闹吧。
思及此,江逾白便又推开了窗子,侧身向黎纤招了招手:“过来。”
黎纤闻言忙放下了手上的笔,起身过去。
“你想下去玩吗?”江逾白道。
“我不想。”黎纤答道。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可眼睛却一直向楼下几个小摊贩处瞟。
江逾白拆穿他:“撒谎,你眼睛都快掉下去了。”
黎纤听他这么一说忙伸手捂住眼睛,过了会手指一开分出条缝隙,抿了抿唇道:“白白不想去,我也不想去。”
江逾白吃了一惊,黎纤不但学习天赋如此快,竟还有如此察言观色的本领。
上古之灵竟这般聪慧?
“刚才教你的那些可都会了?”江逾白边说边伸手摸了摸黎纤的肚子,鼓鼓的,十分柔软,显然吃的八分饱。
“嗯,都会讲也都会写。”黎纤糯糯答道。
说罢拿起桌上的两篇规规干净的正楷小字他看,又乖又得意。
“你想要哪个,我去给你拿来。”江逾白问道,据饲鱼手札上记载黎纤这种道行的大妖,在被激怒或遇险时会妖性大发,食人屠城。
手札中并没有说黎纤有无杀戮成性,食人屠城这种在妖中属于荣耀的过往,但江逾白默认没有,因为他的祖宗鱼乖巧温顺得不行,怎么可能去食人。
等了许久也不见黎纤回话,江逾白催促道:“都不想要咱们便早些歇息。”说完便装模作样地往床榻边走。
未待抬脚,黎纤便扯住了他的衣角,嗫嚅道:“都想要。”
江逾白抽了抽嘴角:“倒是一点也不贪心。”
江逾白轻轻一跃,只留了一句“等着”便翻下了窗,衣袍翻飞,墨发轻扬。
此时已是醉阳春最热闹的时候,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饶是如此,一身月牙白的江少主也扎眼得不行,不知多少赚了多少男男女女的惊鸿一瞥。
“好看,好看,这个是什么?”
“糖葫芦。”
“那这个呢,会亮的。”
“莲花灯。”
···
大鱼兴高采烈地拉着江逾白东问西问,一双小嫩手对着桌案上的花花绿绿摸个不停。纯稚澄澈的眸子里溢满雀跃。
他的音色好似悬挂于床幔被风吹得叮当作响的四角银铃。
手指虽不如江逾白的那般骨节分明,修长劲实,却白皙莹润比容舟的羊脂玉剑柄还剔透三分。
吃了两个糖人,大鱼笑得越发肆意明快。
江逾白由衷地想着,一辈子都养这条鱼应该是件快活事。
咚咚咚
店小二不合时宜地送上了洗澡水,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逾白竟在黎纤眼里看到了恐慌。
“赶紧把衣服脱了,给你洗澡。”
“洗完澡,干干净净地睡觉。”江逾白循循善诱。
可黎纤不为所动,像樽泥塑般立在对面,软嫩的脸颊隐隐发白,上扬的眼尾泛起一抹灼红。
几乎一瞬间,江逾白福至心灵,原来黎纤害羞。
“要不你自己洗……”
“我怕水。”黎纤梗着脖子道。
“什么,什么?”江逾白以为自己幻听了。
鱼怕水。
江逾白甩甩头,道:“黎纤,你再说一遍。”
“我怕水,进去了会喘不过气。”黎纤认真道。
平地起惊雷,晴天显霹雳
江逾白愕然
你不是鱼吗,怎么会怕水?
你要是怕水,你怎么在海底生活那么久?
除非,除非黎纤不是鱼。
当日在西津渡,种种迹象使他默认黎纤是他要找的鱼,便问也没问地直接就将人带了回来。
相处几日下来,黎纤的习性和真仙手札上所叙皆一般无二。
但他忘了,他从未真正地问过黎纤,从未向黎纤求证过。
如果黎纤不是上古大妖,是和他一样的人呢。
带着一丝隐秘的希冀。
江逾白轻声问道:“黎纤,你是人吗?”问完他又觉得这话太像骂人,便又改口道:“黎纤,你是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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