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夜色已沉,此地灯火晦暗,不宜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一句提醒忽至,熟悉的声音里带着担心和焦灼,静香匆忙合上书册,应道。

“少爷,不妨事,这书我已尽看完了。”

话音落下,她回头四顾,屋内空空荡荡,灯下唯有只影,再无旁人,仿佛刚才近在耳边的声音不过是她一时错觉。

茫然起身,静香心中不安骤生,片刻之后,谢晋匆匆推门而入,见她在侧,面上一松。

“司药的慧心姐姐家中有事,匆匆告假,我道此间无人,原来尚有你在这里守着,如此便好。”

“阿晋哥哥放心,汤药已成。”

药锅滚烫,静香取了布巾垫过,小心将药移至瓷盅内,谢晋在一侧看着,口中小声念叨。

“少爷今日守了你许久,眼见已乏了,却不愿休息,只一直捧着些手稿端详,方才不知不觉坐着睡着了,瞧着不太安稳。眼看时节越发冷,汤药万不能出岔子。”

瓷盅将满,静香手中动作一顿,险些溢出些许。

“阿晋哥哥,我此刻无事,便随你一道给少爷送药,可好?”

谢晋一愣,随即点头。

“有你在,自是好的。”

“嗯。”

主屋近在咫尺,谢晋当先引路,言语间,两人已入内间,靠墙的床榻近旁燃着灯盏,谢家康和衣半躺,双眼紧闭,屋中并无人随侍,静香放下药盅,轻声问道。

“阿晋哥哥,少爷病中,身边怎的不留人照应?”

谢晋摇头,也是压低声音。

“少爷的书房卧室平素出入的多是各处店铺庄子管事账房,兰溪阁内丫鬟、杂役不少,却皆在院中各处做事,可入内近身照应他的人,实在寥寥。”

瞧出静香眼中讶异,谢晋再道。

“先夫人在时给院子里安置的丫鬟、女史一旦到了年纪,少爷便做主给她们放了身契,分发银钱,许她们自行商定婚事。如今留下的几个,皆是配予家生子,领些外间的活计,长久能在他身边能帮上些忙只我一个,如今就算加上你,也不过两人。”

“少爷许是喜静,身边不惯人多。”

谢晋垂眸,不置可否。

“也许吧。”

静香放下药盅,轻轻坐于床榻近旁,执起谢家康腕脉细诊,行止一丝不苟,瞧着已有几分济仁堂柳大夫素日里的沉稳模样,谢晋讶异出声。

“阿香,你何时竟连诊脉都会了?”

“轻声些。”

抬手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静香垂眸细探,指尖所及脉象纷杂,主神思不属,心绪不宁,经络之内积蓄的寒气亦有加重之势,她不觉蹙眉,声音压得极低。

“诊脉之术玄妙精深,我不过是从书中学得些皮毛,柳大夫的药却是宁神定气、和中固本的良方,少爷用下有益无害,只是他此刻困倦,怕是需稍稍等上一等。”

“无妨。”

微微松了口气,谢晋端起药盅,试过温度,递于静香手中。

“少爷用药素来极是配合,哪怕先前起热昏昏沉沉之时,进下亦不困难,现下许是能更顺畅些。”

“是吗?”

“自然。”

半信半疑,静香舀了浅浅半匙,试过温度,小心送至谢家康唇边,他似觉出苦涩滋味,眉心微蹙,却是尽数饮下。

微微一愣,她手中动作更加仔细,不多时,药盅见底,他额间有细汗渗出,她取出帕子,一点点为他拭干。

谢晋在一旁看了许久,几番神色变幻,最终只默默自她手中接过空药盅,退了出去。

屋内寂静无声,燃着的杜衡清香遮不住浓浓的汤药味道,谢家康眉心未见舒展,静香自怀中取了那杆碧青竹笛横在唇边,作悠悠一曲花间醉。

芳草斜阳暮,水色远山微。佳景凭栏处,贪向花间一醉,何人相携忘归。

余音散去,谢家康的呼吸渐作绵长,静香拿指尖轻轻抚平他的眉心,再执起他的腕脉细探,心中稍安,眼见谢晋回返,她起身相迎。

“少爷脉象已稳,该是睡熟了,有劳阿晋哥哥在一旁照应着。”

“你…”

看清静香眼中一片澄澈,谢晋的话到唇边,终究停住,换做旁的。

“没什么,这些都是我做惯的,算不得辛劳,你且去吧。”

“好。”

抬步而出,静香行至中庭廊下,夜风过处秋叶萧瑟,耳边再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极轻,尤如梦呓。

“阿香,秋夜寒凉,莫要再贪书,早些安歇,可好?”

暮然回首,她身后主屋房门紧闭,院中亦无他人,静立许久,她缓缓点头,轻声应了一句。

“好。”

接连几夜北风紧,将满园色尽数吹做枯黄,寒雨将至而未至。

时渐入冬,年尾事繁,兰溪阁终日有人出入不断,尽是各处管事账房,及至深夜主屋之内依旧灯火通明。

静香照旧日日卯时未至便打马出城,兰溪阁小厨房备下的果匣子每每装得沉甸甸。她下学返家,小厨房内总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全是她尝惯了的熟悉味道,却已无人于近旁布菜添饭,将她碗中堆到满满当当。

寒雨终至,书院休沐。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