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不喜欢儒家学说,但不得不承认,儒家在愚民一节上造诣很深,推行儒家制度有利于统治,所以即便她不喜欢也没什么。儒家是用来教化臣民的,而非用来约束天子,有些胆子大的儒生除外,这些妄图用先贤圣言来限制天子权柄的人,在姬越眼里已经不是人了。

怕是孔圣人当年面君时都没有他们狂。

武媚娘在拟旨时神思有些恍惚,来到明光宫的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这样过了,起初被小皇帝调到身边时,她还有空想一想别的,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女闾案,不仅小皇帝连带廷尉府上下忙得团团转,连她一个只需要整理奏牍和拟旨的尚书女官都忙得两眼乌青,但就算这个案子牵连再广,她也没有想过小皇帝会如此强硬地关闭女闾。

要知道,这里的妻妾制度是她所见过的最严苛的,官职无论大小,士人一妻一妾,因有过杀妾再纳的案例,晋律又规定妻妾死不可续,与奴婢私通是连坐全族的大罪,私人不允许开办妓馆,唯有一个可供取乐的女闾说关就关。

武媚娘想起自己做皇后的时候,因为立身不正,反要愈发强调妇人之德,整肃天下女子出行着装,禁妇人为俳优之戏,令人著书籍教化女子,做了这么多,才仿佛真正是个母仪天下的人了,可她从没有想过彻底废除妓制,因为食色性也,无论男女,但凡有权有势,基本上没有不追逐美色的,后来做了皇帝,被牵制得更深,更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这样的事,却被一个登基不过几个月的小皇帝完成了,不是大唐的风气不如晋,也不是她比不上一个手段稚嫩的小皇帝,而是胆略与眼界的不同。

从皇后到皇帝,她上辈子的路太过艰辛,即便做了皇帝,也因为女子之身在朝堂上腹背受敌,不得已任用酷吏,这样的权柄得之不易,自然步步谨慎。

但姬越,仿佛天生就不知畏惧为何物,横冲直撞,随心所欲,像要把天翻过来换个新的,武媚娘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她想亲眼看看,这个王朝会被这样一个主人改变到什么样的地步。

魏灼接到旨意的时候差点傻了。

虽然女闾案闹得很大,不少士族子弟都被吓破了胆子,嚷嚷着这辈子都不去女闾了,但魏灼知道,这种话听听就好,一旦女闾重新开张,用不了几个月肯定会再次红火起来,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还特意约束了族中一些个浮浪子弟,要他们至少等过了年关,风头彻底过了再去,这下可好,再也不用去了。

平心而论,魏灼是比较支持姬越的,毕竟他守着妻子过了一辈子也没觉得哪儿腻,虽然也可能和他妻子当年是曲沃第一美人,现如今仍旧风韵动人的缘故,但从根本上来说,他是很不喜欢女闾的,每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得不得病且不论,魏家子嗣不丰,有那个精神去女闾,没时间回家睡正经妻妾给家族开枝散叶?

他也知道,这份旨意传达下去的时候,造成的轰动想必不会亚于女闾案,毕竟这也算是断天下士族寻欢的根基了。

但这事反倒不比女闾案难办,只要陛下那边扛得住压力,政策一旦实行下去就会变成铁律,当年姬皇命天下士人一妻一妾,严禁与奴婢私通的时候,几乎是举世难容,姬皇抱着美人吃吃喝喝也撑下去了,这两条禁令一直实行到今日,谁敢以身试法?以魏灼识人的眼光来看,这位陛下和太上皇不同,性情更似先武帝,别说扛压力,怕是磨刀霍霍等着呢。

魏灼一刻都不耽误,直接把事情就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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