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时是多长时间。”
李怡就给他画了个圆,把他每天的学习时间用阴影标出来:“你看看,你每天学习的时间还长吗?”
“不长。”
“这样的话,你还有什么想表示的吗?”
“没有了。”
一场抗议就这样被段位更高的老母亲消解于无形。李怡坚信,只要他认真学,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要学的东西已经很多。“哎呀,现在的孩子,竞争都挺大的。”
“其实做小孩好累啊”
做作业成了无处可去的学生们最重要的寒假课题。
1月24日一早,网易有道精品课宣布向江城市中小学生免费送课程。两天后,赠课范围扩大到全省。1月29日,范围再次扩大,覆盖全国。
这一举措最初被网友戏称为“提供免费寒假作业”,甚至遭到“群嘲”。但群嘲并没有妨碍报名咨询数量的激增。截止1月28日,有道累计收到超过6万名湖北学生家长的报名咨询,赠送课程超过12万份。
从反馈来看,初三、高三的学生反应尤其激烈,“对他们来说,yiqing会结束,但中高考是始终在那儿的。”网易有道副总裁刘韧磊告诉谷雨实验室。
小苒是湖北省一家重点示范中学的高三文科生。她在微博上看到各省延期开学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安心,可以再休息两天,她很开心,当然也掺杂着恐惧。
她家有两例确认感染的病人。她害怕病情无法得到及时控制,开学时间遥遥无期,影响复习进度和高考。
出不了门了,她天天在家写作业。可是,“一直写好无聊啊,我在家都闲得长蘑菇了”,她说,“其实做小孩好累啊”。
孩子只是累,家长的心情更复杂。妈妈抱怨学校不赶快发延期开学通知。奶奶也跟她说:“不行咱就先不去!啥都没有命重要!”
江城华中师大一附中学工处主任周珂意识到形势严峻是从1月20日开始的。按原计划,高三学生1月22日正式放假。但那天,老师们接到通知,21号不上课。
通知来得突然,影响到高三,这让她意识到,传染病比想象中严重。那天下午,周珂照例去学校走了一圈,做最后的安全检查,发现已有学生戴上口罩。
很快,学校决定为1000多名高三学生上线网课。1月30日,学生们在线上开启了新学期。
周珂远在南京的朋友徐徐——一位高三语文老师给她发来一篇名为《特殊时期如何自学》的文章。她转发到家校联盟群中,不少家长对她表示感谢。
这样的文章,她也想写,可她的两个孩子接连发烧了,这让她有点紧张,抽不出时间来。据她判断,孩子们只是普通发烧,问题不大,她就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家自行为孩子退烧。她不是那种焦虑的家长,稳定的情绪通过电话听筒传过来,但现在,她正在为其他焦虑的家长忙碌着。
那篇文章是徐徐1月27日写的,在他的个人公众号上发出,阅读量很快突破了10万。他知道家长着急。学校做了延期开学的通知,立刻有家长问:“孩子在家里玩手机怎么办?”
家长一直都比较焦虑,家长优秀,就容不得孩子不优秀。“很多高学历的家长实际上是在帮倒忙”,看到孩子动一动、玩一玩,就开始“说教”,“就认为到了我这个年龄了,我功成名就了,你现在要学习,让孩子觉得自己变成了家长维护面子的工具,这是孩子们非常反感的。”
他写文章的目的有二。一是让孩子们有自觉意识。二是希望家长们别觉得自己倒霉,抱怨、焦虑,把焦虑和恐慌转嫁到孩子身上。
他在文章里写道,“家长不要一边自己玩手机一边宣泄焦虑,也可以静心读读书……即使不能榜样示范,至少可以营造安静的氛围”,“我加这一句是让家长们意识到,你光说教是没有用的,你要表现出对知识的热爱,终生学习,不然的话孩子说一句话,‘你看你原来读了个博士,现在你不读了,你也不学了,你现在光想赚钱了’,对不对?”
很多家长提到了2003年,17年前,他们多数还没有为人父母,心态要放松得多。
那年,李怡在大连上大学,窝在宿舍里,一周没洗脸。现在不一样了。洗完脸还得敷张面膜,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护肤。
有了孩子,她格外在意卫生。有天晚上,孩子非要上同伴家玩。她就仔仔细细地询问对方的家长,有没有过出门记录,防护措施是如何做的。又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交待给对方。
那年,徐徐在河北衡水一处城乡结合部的中学做初二班主任。班主任每天都要给孩子们测体温。如果达到38.5度,就要把孩子送去医院。
有一天真的遇到学生发热,他上头的领导都不愿送那孩子,要他送。他心里很矛盾,不送吧,对不起孩子,送吧,自己可能有危险。
他想了个办法,让孩子在他前面100米的地方走,他在后面跟着,这样把孩子送去乡镇医院隔离了。结果,他一回来就发烧了。
他感到大难临头。学校没隔离他,一个萝卜一个坑,把他隔离了,就没人给班上其他学生量体温了。领导安抚他,说:“如果传染,我们一起死,你不用害怕。”好在第二天,他烧退了。这时他才想,头天之所以体温高,大概是因为外面晒的,外加气的。
现在不会了。“现在城里的孩子都像宝一样,人家家长已经做得比较好。”
2003年,北京海淀区妈妈王琴的女儿刚一岁多点儿。这两天她和几位家长在群里聊:“属马的孩子也挺倒霉的,一岁多的时候2003年,这今年高考又碰见这个病,你说这叫什么命啊!”
她女儿是艺考生,学声乐里的流行唱法。按照惯例,2月初,女儿就要参加艺考考试了。突如其来的传染病彻底打乱了这一切。
大年初一,四川音乐学院的公众号推送消息,考试延迟,恢复时间另行通知。女儿有更多时间复习了,但延期考试意味着在考试前,女儿都必须不断练习专业,那什么时候复习文化课?何况其他学生的复习时间也加长了,那女儿的基础优势就不明显了,竞争更残酷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陆续收到另外几所音乐学院的延期考试通知。过去这一年,这家人在女儿身上花了10多万元。为了陪伴女儿,王琴2020年年初辞了职,接送女儿上培训课,每次上课时,她都在一旁默默等待3小时。延期考试意味着,她还要在女儿身上投入更多的时间和金钱。
像女儿这么大时,王琴在家人的要求下报考了财务专业。她对财务没兴趣,工作也不称心。她想着,她的女儿必须为自己而活,把爱好变为事业。
因此,她的对策是以不变应万变。初六,她又带着女儿去参加培训了。好在女儿的声乐培训是一对一的。不像她一个朋友的孩子,学民乐的,有4个老师,要投入的时间和金钱都比她多。她好些天没跟那位朋友联系了,她猜测朋友应该也慌了。
吴晓到现在都没告诉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寻思她还小,理解不了。他也没跟她说学校延迟开学的事,打算这两天告诉她。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需要字斟句酌或为之烦恼的事。
当前最紧要的是,到底谁能来帮他带孩子。从初一到初六,他只出过两次门,都是为了下楼扔垃圾,不愿跟大人分开的孩子都从父亲出门那一刻开始掐表计时,一次用了4分零几秒,一次不到4分钟。女儿伸出大拇指夸他,有进步。
他反复盘算着:2月10日之前,他可以在家办公,这个问题可以暂且不考虑,但2月10号之后呢?如果元宵过后还没有好转呢?
任他再怎么想,他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严丝合缝地筹备日程、执行安排了。现在,他只能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每天尽力把工作安排好,要求团队里其他人和自己一起努力别掉链子。
而在家里,保证女儿吃饱喝足睡好不生病,就行了。能闲下来喘口气时,他偶尔会庆幸是在互联网公司,公司很人性化地要求尽量线上办公,在技术同事的支撑下,几乎所有的工作都可以在家完成。
此时此刻,不管是爱上学的、不爱上学的,喜欢宅家的、想出去玩的,焦虑的、情绪稳定的,所有人的愿望都很一致:特殊时期快点结束,可以走到阳光下,重新开启有序的生活。
前阵子,江城连着下了好几天雨。1月28日那天难得放晴。方静起床看见太阳,真想出去啊。可她不能出去,只能抱着孩子,在阳台上晒一晒。
1月24日上午,除夕的江城循礼门商圈广场上,唯有一个大型装置发出欢腾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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