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骏一路策马而行,神京之繁华正如《东京梦华录》说,“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不知转过几条街巷,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真人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
见宁骏下了马,张真人前稽首道:“王爷驾临,小道及众法官恭候多时了。”
宁骏拱手笑道:“张神仙,孤哪里敢让你久等?让太后知道,又要说孤没了礼数!”
这张真人一派仙风道骨,沾神仙二字,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他真的超然物外,其实早年只是荣国公贾代善的替身,腹内经书没念几本,但口才十分了得,能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太皇在位的时候,因为贾家的缘故,对他颇为优容,是以很快声名鹊起。
世易时移,当今天子却一改前辙,他也渐渐不能如往年那样随意出入宫禁了。
张真人喜笑着往山门里让,面挤出几道褶子,“王爷折煞小道了!小道一来专候您驾,二来也想让您给小道们长长眼,万一有疏忽看不到的地方,尚请王爷不吝赐教才好。”
宁骏抓着他的胡子虚揪了两下,“丑话说在前头,真要有疏忽,孤一准儿拔了你的胡子,连这里的人都要换一拨。所以,你们最好仔细些!”
张真人竟没一点慌张,赶紧附和笑道:“果然那样,不需王爷动手,小道自己先剃光了。”
宁骏不由大笑:“胡子好好留着,你还指着它吃饭呢!”
众人簇拥着宁骏进了显佑宫中。
由于在做道场,真武大殿法官们焚香吟唱,扬幡禹步,好不热闹。
宁骏按科仪拈香已毕,张真人便请他入内奉茶。
“怎么今日香火比往常旺盛些?”宁骏随口说道。
张真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回王爷知道,百姓们知道咱们宫内为太皇祈福,纷纷前来烧香。这既是民心也是天意,小道们顺天应人,自然大开方便之门。”
宁骏打趣道:“不愧是神仙之流,说话都冠冕堂皇。罢了,我也懒得管。只问你一句,这里有好玩儿的没有?”
张真人作揖道:“得知王爷要来,小道的徒子徒孙们好歹预备下了几场戏,或许能入了王爷的眼?”
宁骏不置可否,这年代的娱乐活动,不是戏就是酒,无趣至极。
“算了,那便收拾一间干净些的房间,孤歇一歇。等到点儿了就回去,不用你们招呼。”
张真人脸微变,“房间尽有,不过后面还有不少王孙公子候着,他们没有王爷的示下,不敢前来打扰。”
宁骏背着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他们来做什么?孤是为祈福,又不吃喝玩乐,存心让孤回去挨太后的训是吧?即刻让他们滚蛋,孤要修身养性。所谓常诵黄庭三百卷,不会修道也健身啊!”
张真人赞道:“王爷不愧是有宿慧的。”
显佑宫中有不少士庶百姓出入,也有许多穿红衣绿的女子往来,都忍不住往宁骏这边瞧。
当然,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不像这么随便,是有专门的过道,不与闲杂人等混在一起。
宁骏穿廊过道,四周遍植树木,入目都是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他登台阶,忽然看见不远处抄手游廊中有一名穿着石榴红裙子的女子,身形袅娜纤巧,特别刚才一回首,宁骏只觉得她眉目含情,姿态妍丽不可方物。
“那女子是谁?”
张真人笑道:“应该是来进香的香客。”作势请宁骏进去,谁知宁骏两只脚生了根,就是不走了。
他身后的纪指挥一望而知雅意,卷起袖子就要往外走:“王爷稍候,属下这就请那女子过来。”口头说请,不如说绑来的真切些。
宁骏喝退他:“有你这么请的吗?孤又不是绑匪!”
一直跟着的长史拈着三柳胡须,凑近前来笑道:“王爷,您是想和那女子说说话儿还是想做点别的?”
宁骏变色道:“胡闹!孤只是感叹一句,什么有的没的,平白败坏孤的名声。”转头又感叹一句,“孤也读过《诗经》,关关雎鸠寤寐求之,你也是读书人,怎么不明白?”
那长史这会儿立刻变得獐头鼠目,“王爷,属下倒有一个法子。”
宁骏眼睛一亮,随即冷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馊点子还差不多!孤是正人君子胸怀坦荡,岂能和你们一样蝇营狗苟?古人云,寡人好色,取之有道!你们都一边儿去,且看孤的手段!”
于是宁骏懒得和他们细说,欣欣然往那边走去。
留下纪指挥和那长史合计道:“王大人,咱们要不要跟过去?”
王长史微笑道:“远远看着就成,离得近了,小心挨打!”
至于张真人等法官一脸担忧,这位爷可不要闹出乱子才好!
且说宁骏匆匆下阶楼,绕山过桥,当他赶到廊下时,早已不见了人影,不禁伤神叹息,口占一阙:“一点常凝,频年不遇,依稀有个卿卿。要兼花比色,选玉评声。那更温柔心性,挑剔尽、词赋丹青。堪怜是,高怀独绝,于我多情。”
罢了,宁骏也觉自己可笑,竟跑过来酸文假醋。正要转身而走,那女子却正好下楼迎面走来,身后还有一个丫鬟跟着。
宁骏眨眼间变得神采飞扬,谦恭有礼。
两人就这么不期而遇。
果然美得惨绝人寰!
只见那女子脸颊绯红,忙低头敛衽,让到一边儿。
哪知宁骏正瞧着她,见她身似杨柳,面如桃红。头鬟鬓氤氲,插着几支金钗,身穿着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配着月白绫缎小袄,同色软缎百褶罗裙,说不尽的妖娆妩媚。
宁骏不觉同她走到一处。
那女子眼露娇嗔,走到另一边。谁知宁骏也随她走到另一边。
那女子再次回到这一边。
自然宁骏也一样。
她身后的丫鬟忍不住喝道:“这位公子,你怎么拦住我们的去路?”
宁骏洒然一笑,仿佛这才醒悟过来,忙躬身行礼道:“小娘子恕罪,在下宁骏,并非有意拦住你们,实在情非得已。唐突之处还请见宥。”
那女子微微侧身,浅笑道,“公子客气,便请公子先过去吧!”声音如黄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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