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就在心里记了杨太后一笔罪状,只等节后再算,不想纵得她越发恣妄了,恨不得立即赶过去,杀一杀她的气焰,偏又明知这是她的激将法,去了岂不更是遂她的意?
忍了又忍,咬得牙关作响,到底顾忌着皇后的身体,硬声向王内侍道:“你去一趟天和宫,告诉太后娘娘,是朕要召德嫔回去,请她通融一回。德嫔有什么不是,回来了朕自会分辨。”
王内侍领命去了,那宫女婵儿也“砰砰”磕了两个头,跟着退下了。
皇后握着绢子,捺下心里忧虑,只忙着劝慰皇帝:“召回去了,派个太医瞧瞧。德嫔那孩子,想必是时刻牵挂着六郎之所想,难为她一片心。太后么,也是性情中人,毕竟蒙陈家养育过,一时激动也可体谅——一家子过日子,小事化无才是道理。”
皇帝舒了口气,勉强笑道:“别光顾着给我顺气,这眉头皱着,我看了心疼。”
雨过天晴,皇后盈盈一笑,眉目舒展,又婉声道:“六郎歇一会儿罢。”
皇帝摆摆手:“过了暑日也就不觉得困倦了。朕去神机营转转。”
皇帝由一行武官陪着,打了一下午火铳,又听禁军首领韩二介绍了一回正在研制的新式样、与英吉利国的通信往来,圣心愉悦不少,向晚坐上辇轿回去,苏内侍因问往何处去,皇帝想了想:“去清怡阁。”
德嫔早已脱下了大衣裳,穿着和软的半新衫裤,斜靠在床上将养着,因之前出了一脸汗,回来洗漱过,妆也不上了,挽了个垂髻,簪子耳坠一概没有,正阖目养神。
听得皇帝驾至,她连忙让婵儿搀扶着她,挣着起身由许嬷嬷穿戴整齐些,到底来不及了,颇有些难为情地要下地行礼,又以袖遮面:“妾身失仪了。”
皇帝见她如此,倒又心软了些:不论如何,这两个时辰是实打实地跪出来的。叫嬷嬷宫女们扶她回床上安坐,自己也在床边坐下。
“怎么闹的?”他问,“你从头说起。”
德嫔应了一声,低着头道:“起先是太后娘娘同妾身话家常,说上一回宫人会亲,妾身没轮上,这一回又要开始了,偏偏妾身还是去不了。”
她偷偷地绞着帕子,有些无措的模样:“妾身便说,既然做了嫔妃,就是皇家的人,中秋节能与太后、还有皇爷娘娘一起过,是妾身的福气。”说到此处,她又微微抬眸,试探地望向皇帝。
“接着说罢。”皇帝这会儿已经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让人把引枕给他靠在背后:“朕不怪罪。”
德嫔点点头:“妾身说,譬如静礼郡王,想和亲人们相会还不能呢,这都是他不惜福的缘故。”
皇帝不觉笑了一声:“等老八出来了,这话应该再说给他听。”
德嫔此时仍不敢露出别的神色,继续道:“太后娘娘便说…说静礼郡王是活该——妾身便冒失了,劝太后慎言,到底郡王是皇爷您的亲兄弟,娘娘便动了气,叫妾身去院里反省着。”事由说完了,她看向皇帝,终究有些委屈起来:“妾身并不敢妄议您的裁夺,只是想着要和长辈及姐姐们好好相处啊。”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俯身,安抚地在她眉间吻了一下:“好好歇一晚,明儿膝盖恢复过来了,记得报给尚仪局。”
德嫔心中一跳:她知道,皇帝这是预备召她侍寝的意思。
八月十五一早,宗室百官依序朝贺帝后,皇帝于麟德殿赐宴群臣,众外命妇入内宫再向太后、皇后、众妃嫔行礼。
天和宫人皆早早起身了,有条不紊地忙活着自己分内的事。席嬷嬷捧来织金月兔应景胸背、绿缎地洒线绣芍药裙子,为杨太后穿戴妥当,付嬷嬷则为她梳牡丹高髻,一切料理得无不周到,席嬷嬷看着杨太后,因打趣道:“月宫、玉兔、嫦娥,果然样样俱全了。”
杨太后微怔,随即才笑了笑,免得让嬷嬷们看出来了,又不免自责。
一时众诰命都到了,杨太后升座受礼,又各赏了许多节庆之物,虽见着八王妃及沐恩伯夫人也在其中,却没有留下谁单独说话,让她们一并又往凤仪宫去了。
直到午后,静礼郡王被赦出宗正寺的消息,才在内宫里传开了。
八王妃接到圣谕,竟忍不住眼泪婆娑,跟在她身边的吴嬷嬷也是念佛不止,又笑向八王妃道:“幸而娘娘深明大义,今日朝贺没有称病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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