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语凝双目蓦然蒙上一层阴霾,当日大周递上降书,她尚在东宫替他们日后的孩儿裁剪新衣。是尘郎跌跌撞撞闯入内殿,不惜大丈夫的颜面在她面前跪下。

他以额触地,神情恍惚:“孤有一事肯求太子妃,不知太子妃可愿意答应孤?”

她以为他会说他如今已一无所有,他担心她会因此弃他而去。

纪语凝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温柔扶起他,眼底波光潋滟:“君有难妾自当追随,君何出此言?”

尘郎眼角赤红:“是孤无能,是孤对不住太子妃,大宣皇帝欲纳皇妹为妃,可她已逃出宫去,宫中一时无人顶替……孤恳请太子妃为孤以身涉险混入大宣……”

纪语凝收回那日令她感到痛苦的记忆,她不敌尘郎的拜求终忍痛松口为他□□。

于是一碗红花顷刻间便要了她未足三月的孩儿性命。

她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她亲手给他裁做的小衣裳也未来得及穿上,就被仇人剥夺了生命。

模糊成一团红泥的孩儿卧在她掌心,令她痛恨地恨不能将大宣的那个暴君生吞活剥以此慰藉她孩儿的在天之灵!

她死死闭上双眸,再抬起来满眼已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与不相称的冷静:“本宫会学会隐忍,会助尘郎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大宣皇宫隔墙有耳,以后不要再叫我太子妃。”

宫女这才绽出笑容:“太子殿下如若知晓贵妃娘娘这般明理,定是欣慰不已。”

纪语凝方接过她手中宫裙换上,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站了个人。

谢嫣不慌不忙从树荫下走出,一笑现出嘴角隐隐的梨涡,对纪语凝傲慢道:“姑娘好颜色。”

纪语凝如今最恨人夸她貌美,不是因为这张脸她如何会背井离乡沦为暴君手里的玩·物。

她垂眼隐藏眸光中的憎恨,语气无波无浪:“贵人谬赞。”

谢嫣勘察完毕也不做多留惹二人相处尴尬,除此之外她未留下只言片语,打量纪语凝几眼后拂袖便上了步辇赶去太后的长生殿。

太后将醒,谢嫣请过安服侍太后梳洗,太后坐在琉璃八宝矮榻上看她专心致志低头忙活,眼中不自觉就带了点暧昧。

谢嫣替她簪上凤头钗,清声问:“姑姑,这样簪可好看?”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戳着她额心叮嘱:“你这糊涂孩子,今个该改口唤哀家母后……”

不等她答话,太后又拔下她方才簪上的凤头钗,“这个你收着。”

太后的凤钗是皇后称制的九尾凤,于理她不是皇后,于情又不是殷祇深爱的纪语凝,实在不应接下。

太后拆下她头上一副红珊瑚头面,不由分说将凤钗簪进她发髻:“皇后之位早晚都是你的,推脱做什么。”

按照原世界的轨迹,殷祇是在两年后封了纪语凝为后,反正这玩意要迟早上交原女主。谢嫣姑且私心替她收着,等任务完成差不多再还给她也不迟。

谢嫣由衷道:“多谢……母后。”

太后对她挤眉弄眼:“听闻昨夜陛下只去了你的寝殿?”

她话音方落,阳光明媚的隔扇前却猛地蹿出一个高大影子。

约摸来的是请安的纪语凝,谢嫣落下一子才漫不经心回首看去。

今早在她梧桐殿拂袖而去的殷祇大步流星迈过来,神情寡淡而锐利:“你方才去了辛楣殿?”

果然,无论何事只要涉及纪语凝,殷祇就会方寸大乱。

殷祇在龙座上一坐便是十年,这么多年宫里使出百般手段意欲借机爬上殷祇龙床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宫女有之,先帝妃嫔有之,别国美人亦有之。

这些渴望一夜飞上枝头的女子莫不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拼命去引他注目,然而殷祇见惯了这些庸脂俗粉,又极其憎恶旁人在背后算计他,因争宠死在他手上的美人没有一百少说也有几十。

久而久之,再没有美人试图费尽心机成为大宣宠妃,他的后宫因此形同虚设多年。

众多妖艳贱货里蹦出来一个对他横眉冷对欲擒故纵的纪语凝,暴君的兴趣便被这么勾了出来。

谢嫣挑衅地冲他扔了一颗玉棋子,斜弯起朱唇:“陛下这是为美人找臣妾算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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