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阎家老宅离开后,叶小舟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他的肚子又饿了,但碍于囊中羞涩,连家面馆子也不敢下。

如今眼看着天色渐晚,当务之急是先得找到个能落脚的旅社,再穷也不能露宿街头。

叶小舟曾听景旼说过,这小镇上的民风与淳朴只沾了半点的边,夜里便是鸡鸣狗盗之徒常出没的时候,那时候人若是还走在街上,只怕连人带财都要被掳了去。

他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几家客栈,高的有一晚上几两银子的,低的也有一晚上一百钱的,叶小舟知道从云溪到平江的路途遥远,一钱只怕都要拆成两钱花,手上的银子自然是半点也不敢浪费的。

于是便硬着头皮进了一百钱一晚的那家客栈。

这家客栈的人很多,也很杂,上到白发老妪,下到少妇怀中的幼婴。但叶小舟抱着小白踏入客栈中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默默打量着自己,等他一回头,那黏兮兮的目光却又消失不见了。

“掌柜的,要一间下房。”叶小舟学着前面那位大哥的模样,装作常来的模样,丢下了一串一百钱的铜板。

掌柜驾轻就熟地收了钱,而后丢给他一块门牌,叶小舟收了门牌,便紧跟着那大哥往楼上走。

他寻常来住店都是由老板亲自引去屋里的,叶小舟怕惹上麻烦,故而不愿意暴露自己连这破牌子都看不懂的事实,又想到大哥要住的屋子约摸着就在自己隔壁,于是便跟着他上去了。

果不其然,见那大哥进了屋,叶小舟停下来转向隔壁,在壁上便见到了与那木牌上同样的标记,他心里微微一喜,便推开那屋门走了进去。

这屋子算不得宽敞,但至少胜在整洁干净,屋内木桌茶水,床铺被褥,一应俱全。

叶小舟微微松了一口气,将小白先放下了,而后转身打算关门。不料正打算关门时,忽而一只暗黄粗糙的手便挡在了门框边上。

他吓了一跳,满脸惊惶地看着那阻止他关门的中年男人。

“小公子莫怕,”那中年男人冲他颇为和善地笑了一笑,“在下周禄阳,不是坏人。”

叶小舟被景旼吓得心有余悸,说什么也不敢再轻信人了,他仍然很警惕道:“那你为何要挡我的门?你若不松手,我便喊老板上来了。”

“公子莫急,”周禄阳先是往后退了半步,松开了那只挡住门框的手,温声道,“不瞒公子说,在下乃是往返南北两地的货郎担,见公子言行举止,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南边的?”

“是又如何?”叶小舟满脸警惕,“与你何干?”

他这样说话,周禄阳却丝毫不恼,依然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公子不知,今年这开平帝下了抑商令,这大半年间,水上陆上的货运生意都不好做,咱们这些人,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多接载一些客人——您此行是要回哪里去?”

叶小舟没想到他竟一眼便瞧出自己是要赶路的人,犹豫片刻后,想着告诉他也无妨,于是便道:“平江。”

那自称姓周的货郎担面上闪过一丝喜色:“这可巧了,咱们此行也要路过平江府。”

叶小舟心中也是一喜,但转而又踯躅难定道:“搭你们的车去平江,要多少银子?”

“咱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不多赚您的,一路算上食宿,五两银子便够了。”

叶小舟失落地垂了垂眼,沉默了半晌后复又问道:“我这里只有二两银子与一千九百钱,算是三两银子九百钱,想来是不够的。”

周禄阳看上去有些犹豫,但思忖片刻,他却道:“这样吧,咱们这小本生意,自然也是不能给你折下太多的,但也不是不能通融,不如等到了平江,你再让你的亲人补上吧。”

叶小舟眼睛登时一亮,脱口便想说,到了平江,便是百倍补给你也是成的。但当即他便止住了口,在外不能露富,这是来时路上景旼说与他听的。

只是他那时还不放在心上,等到盘缠丢光了才开始后悔。

“那我再回去想想吧,我也不是很急着回平江,”叶小舟装出了游刃有余的模样,淡淡然道,“等我考虑好了,便去找你。”

周禄阳:“好,小公子若是考虑好了,便可来楼下寻我,我就住在二楼东阁五房。”

叶小舟点了点头。

后者倒是礼节周到地抬手作揖:“告辞。”

叶小舟从善如流地回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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