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硬皮,封面上什么也没写,也看不出什么新旧痕迹。
拿在手中掂了掂,挺沉。
肯定不是日记,先灿燃在心里否定,除非宁贞年纪轻轻给自己写了本纪传体日记。
他手下不停,翻开这本本子,嘴上还贱兮兮地想逗宁贞一句。
可是这轻松的心情只持续到了下一秒——翻开那厚厚的封壳,看见里面的内容,先灿燃就笑不出来了。
扉页是一种惨白的纸张,上面写了“宁贞”两个字。
翻过第二页,看见这确实是一本影集。
——一本无数人的影集。
里面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蓝底证件照,平面镶嵌一样整齐排列在一起。每张照片上的人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打扮各异,只是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这群小孩的脸上没有一点神气,都用同一种麻木的神情直勾勾地面对着镜头,看上去有种诡异的一致性。
骤然与这么多人对视,这视觉效果可是有点惊人,即使是先灿燃也被吓到了一下。
他冲着宁贞抱怨:“吓死我了,这是什么啊?你从小到大同学的影集?这么重感情呢。”
宁贞听了,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片刻,就像是在想该怎么开口。
“这些……”
他顿了顿,说道,“扉页上写了啊,这些全部都是‘宁贞’。”
——全部都是宁贞。
足足63个人,每一个,都是“宁贞”。
“你是不是说过,我和宁校长长得一点都不像?”他慢慢说,“我们第一次在圣剑塔见面时,你说过的。”
“在这63个人里,有31个长得像他,32个不像,实验对照比是一比一。”
“我就是不像的那一半。”
“其实我不觉得像。”宁贞甚至还笑了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他们哪里像。”
宁贞的口齿很清楚,先灿燃听见他的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了。
他的态度很坦然,如果先灿燃问,他一定会回答。先灿燃在心里问自己:可我真的想知道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灿燃说。
他不笑而凝眉的脸看上去冷漠而锋利,就像是淬着冰霜的花枝。
宁贞看了他一会,自顾自地作回客厅的沙发上,一副要长话长说的架势。先灿燃见了,顺势也坐到他的身边去,听着他冷淡地开口。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整件事是怎么开始的了……”
其实宁贞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他的儿童时期在星际福利院度过,除了长得玉雪可爱,经常作为福利院的活招牌被拉去拍一点社会福利事业的宣传片以外,和福利院的其他几百个小朋友没有什么不同。
即使社会保障已经发展到了今天,所有福利院的孩子首选去处依然是被领养。隔三差五就会有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到来,带走这个或那个小朋友。
而全福利院最聪明最漂亮的宁贞小朋友虽然嘴上不说,但仍然对着紧闭的福利院门悄悄幻想过。
——会是怎样的人,在未来的什么时候,会从那扇门的另一边从天而降。
带我走。
这个人很快就出现了。就是当年的宁淮远。
宁贞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习惯事情的展开总是与自己的愿望有偏差——因为宁淮远虽然选中了他,但选中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他从那所福利院里足足挑走了十三个。
在帝国,领养手续绝对不是什么好办的手续,它需要提供身份证明、健康证明、财产证明……而即使是一切材料齐全,领养申请也有可能被上门□□的工作组以某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卡掉。
可不知当年的宁淮远是怎么办到的,他竟然神通广大地一下就办好了各不相同的十三份领养手续。
即使是全福利院最聪明的小朋友,宁贞也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这就是幸福的家庭吗?它这么快就出现了?
十四个人的幸福家庭,好大啊。
难道这是某种,特别特别大的幸福吗?
“我们之前已经有了二十多个人,后来又陆陆续续加了几十个。我们都……没有名字。”
宁贞低低地说:“被编上号。我是7号。所有小孩甚至还被简单分了组,在种种个人特征上互为对照,想找出最合适的那一个。”
“‘宁贞’这个名字,早就被拟定好了。因为要提前一些准备身份材料。我们要角逐的,就是作为‘宁贞’生活下去的资格。”
“我们每天都要进行,对小朋友来说,很……很严苛的训练,很残酷。训练体力、反应力、耐力……”
“我试过几十个小时不睡觉,也试过半夜被惊醒。各种各样的测试、训练、格斗……那时候我还没有满十岁,参与的也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再小一些的坚持不住,再大一些的已经定性了,训练不出来。”
“是末位淘汰制的,每过一段时间人都会变少。我也不知道被淘汰的那些人,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都去哪里了……”
宁贞一边说,一边喃喃自语。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也许是一年,我不确定。”
那时候好像经常觉得时空扭曲。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抬起头一看,才刚刚过了要坚持的两小时中的十分钟;觉得自己的一生仿佛都要这样度过,恍惚之间,一个年轮都还没有走完一整圈。
“后来又有很多考核和淘汰,我都通过了,一直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是我和三十五号。她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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