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数荫浓,立夏啼莺,站在碧纱窗旁,满院的蔷薇盎然绽开,转眼间,陆潜来到泉州已有半个月。
周来进来,“殿下,从京城来的信。”
陆潜打开一看,是给他启蒙过的一位柳太傅送来的,信中先是宽慰他一番,述说了京城的局势。
陆潜被废,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陆霖成为储君,皇上下了朝,便把陆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储君之术。
反对陆霖成为太子的朝臣,陆霖则是上门拜访,言辞间虚心谦恭。
而被陆潜奸/污的赵美人,陆霖不仅赏赐了赵家,更是上奏请求追封赵美人,以抚慰大邺朝臣之忠心。
陆潜轻嗤一声,他的这位好大哥,惯是会做些面子功夫。
陆潜年幼偶有顽劣,例如偷溜出去骑马懈怠了功课,被皇上知道后,皇上要责罚他。
陆霖则站出来,一副疼爱兄弟的模样,“父皇,儿臣身为长兄,未能担起管束三弟的责任,请父皇不要训斥三弟,责罚儿臣就好。”
有这样的对比,皇上只有三分的气,也变成了五分,对陆潜的处罚也更加严厉。
陆霖是皇后嫡出的皇子,储君之位本该是陆霖的,皇上却给了陆潜。
陆潜一直对兄长心生愧疚,大皇子没有的东西,只要陆潜有,便会吩咐下人给他送去。
皇后去世的早,顾贵妃亦是如陆潜这般,丝毫不曾苛待陆霖。呈上来的贡品,顾贵妃第一时间送到陆霖的皇子府。
陆潜曾是真心敬重这位兄长,可一件件事情摆在面前,陆霖的真面目显露出来。
陆霖上奏追封赵美人,不仅收获了朝臣的忠心与拥戴,赢得了好名声,更是再一次坐实了陆潜奸/污后宫嫔妃的罪名。
储君之位,不是陆潜及顾贵妃耍尽手段求来的,顾贵妃虽受宠,但并不干涉朝政。
而陆潜六岁时被立为太子,彼时他正年幼,哪里能在朝堂大事上说上话?
他的母妃是大邺城的贵妃,受尽帝王宠爱,陆潜是金尊玉贵的皇子,他拥有权势,便不在意这些东西。
骑射狩猎,踏马长安,富贵公子般,他从来没有想过夺走大皇子的太子之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上把储君之位给了他,顾贵妃及陆潜数次推辞,规劝皇上更改主意,然皇上执意坚持。
陆潜被立为太子,京城世家开始流传皇上被顾贵妃迷昏了头脑、顾家外戚干政滋生野心的流言。
事情已成定局,陆潜要做的,便是让朝臣信服,不辜负皇上的器重。
十几年来,他改了性子,不再与王公子孙在一起闲散度日,严苛要求自身,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可到最后,陆潜才明白,他从来都不是皇上最疼宠的儿子。
皇上悖逆宗法,未把嫡子立储,不是厌弃陆霖,而是在保护他、历练他。
陆霖曾告诉过他,“三弟,你我是兄弟,你能成为太子,我当然为你高兴。你比为兄聪颖,比为兄有魄力,大邺应该交到你的手上。”
陆霖表面上无心权势,实则一直在暗中筹谋,他的那些小动作,陆潜心知肚明。
然而,陆霖才是嫡皇子,又是长子,从宗法来讲,他应该是太子。
念在这一点,陆潜始终没有狠下心对付他,顾全着他的颜面。
能者居之,陆霖并非无才无德之人,若陆霖比他更能胜任太子之位,陆潜甘愿拱手让给他。
顾贵妃离世,陆潜为顾贵妃守灵,陆霖趁着这个机会,为陆潜挖了陷阱。
其他嫔妃日日着孝服跪拜诵经,其中便有这位还算得盛宠的赵美人。
陆潜不曾与赵美人有多少交谈。起初,赵美人趁无人在的时候,主动过来攀谈,叮嘱陆潜勿要悲恸过度。
赵美人品级不高,然是皇上的嫔妃,又是在顾贵妃的灵堂前,陆潜不能对其太过冷淡,只好敷衍应了几句。
这样几次过后,第二日是顾贵妃下葬的日子,那天夜里,陆潜挥退众人,独自留在灵堂,心绪低落,送顾贵妃最后一程。
赵美人突然出现,衣衫不整,往他身上扑来,陆潜躲了过去,赵美人扑了个空。
陆潜脸色不善,欲要唤人赶走赵美人,赵美人却是脱了宫袍,鬓发散乱,露在外的肌肤,有着点点与男子亲密时弄出来的红痕,看起来似是与陆潜有了苟/且。
恰好这一幕,被赶来的皇上看到。
一环接着一环,皆是陆霖的计谋。
大邺重视孝道,出现这等丑事,皇上急火攻心,下令把陆潜关在东宫。
陆潜深知这是赵美人及背后主使的计谋,他找到证明清白的证据,皇上却是不愿相信。
紧接着,又发生了守阳道长给皇上炼制丹毒一事。
陆潜并非没有证据,他是太子,不会任人污蔑,然守阳道长及赵美人污蔑他的罪证呈到御前,皇上下令把那些证据销毁。
直到那一刻,陆潜终于意识到,他与顾贵妃,只是皇上推出来的靶子,是皇上用来历练陆霖的工具而已。
皇上的生母出身京城顾氏,顾老国公南征北战,勇武过人,大邺的建立,顾氏族人立下汗马功劳。
顾氏枝繁叶茂,不断壮大,顾贵妃是顾太后的侄女,顾太后为巩固顾家的权势,有意让顾贵妃成为皇上的正妻。
只是,皇上大婚的时候,顾贵妃年龄不合适,只得作罢。
后来,皇上继位,顾贵妃入宫,得了盛宠,风光六宫。
相比之下,皇后逊色不少,除了初一十五,皇上大多时间留在顾贵妃宫里。
人人都以为顾贵妃圣眷正浓,皇上爱屋及乌,倚重陆潜,不惜更改宗法。
可笑的是,皇上早存了除掉顾家人的心思,皇上不会容许外戚权力过大,大得可以左右整个朝政。
皇上岂会不知道泼在陆潜身上的是些脏水,可皇上默许了,陆潜被废,顾家会跟着倒台。
陆潜再有两年弱冠,眼下根基未稳,羽翼未硬,尚好拿捏,该为陆霖让位了。
陆潜眸里闪过一丝阴鸷,他的母妃临死都不知道皇上的真面目,不知道她和她的儿子只是帝王手中的一粒棋子。
这盘棋,皇上筹谋近十年。
储君之位,陆潜从未觊觎过,可是,对于皇上与大皇子而言,这个位置,比他们的家人和性命都重要,那他不妨把他们看重的东西夺过来。
陆潜拿起狼毫,写了封回信。
陆霖一朝入主东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不妨给他添些乱子。
陆霖要踩着他立好名声,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
周翼打听到好消息,快步进来,“殿下,卑职刚才从几个渔民嘴里听到,不久前一艘船被鲨鱼群围攻,船上有一个人进了鲨鱼肚子里。卑职算了算时间,是周勇那群人离开泉州的时候。”
陆潜眉峰微挑,“柳太傅在信中提到了周家在办白事,倒是对上了。”
闻言,周翼大喜,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那里了,“殿下,太解气了,海里的鲨鱼都看不惯周勇那群人的恶行。那个老不死的,葬身鱼腹,算是便宜了他。卑职认识的一位老渔民说,念一海有鲨鱼不假,可那些鲨鱼通常不会出现,也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类。周勇撞上了鲨鱼群,也算是赶巧了。”
鲨鱼攻击周勇,莫名的,陆潜把这件事和他见过的大海星联系到了一起。
陆潜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下桌沿,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缘由?
*
陆潜大开方便之门,每到夜里,大海星都要去小院子一趟偷吃食物。
吃饱喝足后,天色还未完全明亮,大海星回到海面,恰好看到棠梨,“甜棠,你怎么不睡觉?”
棠梨这几日跟着螃蟹精学绣工,不经常来到海面,今个她不太困,便出来了,“ 我睡醒啦,来海面透透气。大海星,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大海星伸手指了下方向,“甜棠,刚好遇到你了,我给你带回来的元宝红烧肉,快尝尝。”
棠梨眸子瞪大了些,“好啊,大海星,我说这段时间你怎么胖了一大圈,也不经常见到你的人影。上次的教训你可是忘记了?”
大海星讪讪笑了下,“我就是嘴馋嘛!我动作很隐蔽的,绝对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我也不是纯粹为了自己,这不,我还给你带了红烧肉回来,让你也解解馋,我够义气吧!”
棠梨轻轻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
大海星贪吃又顽皮,棠梨有些心累。可棠梨也清楚,小院子里每到饭点就飘来阵阵香味,对大海星来说,确实是极大的诱惑,他抵抗不住,实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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