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有意针对傅修云。
家族兴盛,表兄弟姐妹就多。他跟其他人都很熟络,特别谈得来的也有,但只有傅修云一直是个神秘而疏远的存在。
小时候都没怎么听家里长辈提起过这么一个表哥,好像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而且从内到外全方位优秀,妥妥的“别人家小孩”。
齐星河也是天之骄子,突然之间就被人给比了下去,嫉妒自然是有的。加上三姑六婆间也有传言,傅家这个孩子大概是私生子,来路不明,就让人更多了堂而皇之不待见他的理由。
就连参加他的婚礼都带着几分不情不愿,远远地看着,挽着他手臂的叶静好即使一脸幸福陶醉,也不过是个浓妆艳抹面目模糊的女人。
后来在明大校园里再见到她,感觉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那位表嫂。
那时他才知道傅修云已经任满归国,两人也已经离婚。
叶静好脸上的憔悴和眼睛里的灰暗,让亲历过那场婚礼的人,就像看到世界上最璀璨夺目的画作褪了色,不由好奇深究这几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是好奇和同情,后来偶然去旁听了她的课,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所在的工科学院都有学生隔山跨海去选文学院的课。
叶老师不仅是人美,讲课的时候还有一种特别的魅力,绝不是什么面目模糊的女人。
暴殄天物,他想。傅修云到底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这样的妻子?
“你别打她的主意,她不是你可以觊觎的对象。”
不愧是外交官,傅修云似乎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这话就不对了,男未婚女未嫁的,谁是合适的对象要看叶老师自己的意愿吧?至少我作为男人,不会对她动手,更不会为了其他的什么人让她伤心难过。”
这种时候还说这种类似争风吃醋的话,本来齐星河自己也觉得可笑。但看到傅修云脸上的神色就知道打中了他的七寸,结结实实让他也疼一回,心里莫名的一阵畅快。
“你给我离她远点。”
“不然就怎么样呢,要跟我打一架吗?”齐星河看到他身侧蜷起的手,几乎是挑衅,“你可以试试看。”
走在前面的叶静好和学生们大概是没见他跟上来,都正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们。
隔着一段距离,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也许没有那么明显,加上他们表兄弟的这层关系,谁也没往他们会打起来的那个方向去想。
傅修云是真的只差一点就要揪住齐星河的领口,两人身量差不了太多,但显然从体格来上来说齐星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他还是渐渐松开了拳头,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不远处的叶静好。
“看来我妈从姨妈那儿听来的消息是真的了?”齐星河盯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你右手最近使不上力气,不仅是精细动作,连挥拳也成问题了吧?怎么,打老婆太用力,自己也受伤了?”
他就是故意要激怒傅修云,因为愤恨、怜悯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还有叶静好那双眼睛——如今除了在课堂上,几乎完全灰暗无光的眼睛,他甚至因为跟傅修云的这层血亲而感到羞愧。
其实当时是什么情况,不在现场的人谁也说不清楚,但听说叶静好被送医时满头满脸的血,又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想必伤势严重,触目惊心。
之后就听说傅修云右手出了状况,连开车握方向盘都成问题,只得仰赖司机。
让人怎么想呢?
叶静好他们还在看这边,她眉毛细细的,总是修得很精致,拧在一起,却成为她不快乐的证据。
傅修云不知道倒映在她眼睛里的自己现在是什么面貌,甚至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去揣测。
他退开几步,拉开跟齐星河的距离,往另一个方向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齐星河快走几步追上叶静好他们。
她没再回头,跟着大家往城市中心广场的方向走。
原来不愿意待在家里的人也有这么多,仿佛潮汛,都极有默契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极昼的天象果然特别,这么晚了仍然日头高悬。
然而气候却悄然变化,等他们到了中心广场,气温已经陡然下降十几度,竟然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冷不冷?”齐星河关切地问。
叶静好点头。
现在本来是秋季,她从家里穿出来的外套并不保暖。
最后一天了,大家不必避讳什么,也不必不好意思,冷就是冷,她看齐星河身上就一件牛津衬衫,比她还要单薄,就算是关切也没法脱一件衣服下来给她。
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好笑。
“你笑什么?”他窘迫极了,的确是有心要表现一点绅士风度的,谁知有心无力,还让她给看出来了。
但是她笑起来真的光芒万丈,他之前还没怎么见过她笑呢!
“没什么。”她轻咳一声,“那个,你冷不冷?”
他要是说冷的话,她是不是还打算把自己的外套给他啊?
齐星河脸红不敢让她看见:“我是男人,不怕冷。你要是冷的话,就挨我近一点,体温也能取取暖的。这么多人,咱们别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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