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广播不知道调在哪个频道,有个低得哀伤的女声在清唱。

顾念困得厉害,靠在车窗上。那些歌词就从她的左耳钻进去,又从右耳跑出来。

【……】

【你既成佛,何不渡我?】

【红尘如梦,爱恨皆负,千年不过一场蹉跎】

【……】

【青灯下,古佛说】

【终是一场空了】

歌曲收在尾音,司机姐姐似乎听得意犹未尽,主动跟顾念搭话:“小姑娘,你听过这首歌吗?”

顾念压下个呵欠,睁开睡意的眼,“听过。”

“也是啊,《渡我》毕竟是前两年的网络金曲之首,恐怕没人没听过。”

“嗯。”

“我当初就最喜欢这首歌,它的作者和原唱是叫[盲枝]吧?听说这首歌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作者还不到20岁,你说她后来怎么就退圈了呢?”

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顾念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口接:“可能出什么事了吧。”

司机愣了下,皱眉:“你这小姑娘说话真是,怎么叫出事了?盲枝有名气有才华,肯定只是换了个名,在别的地方大红大紫呢!”

“……”

不。

还有可能是个名不见经传、日常赶剧本赶到凌晨4点的悲惨小编剧。

顾念咽下第三个呵欠,顺便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咽了回去。

出租车把她送到星月酒店。下车后,顾念撑开包里备着的伞,踩着方砖上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朝酒店门廊走去。

她在门廊收起伞时,外面的雨也基本停了。

对着这片仿佛就是想跟她开个玩笑的天,顾念木着脸抬了抬头,没表情地问。

“你是想劝我别来是吗?”

“你以为我想来。”

“母命难违你懂吗?”

“算了你没有妈妈你不懂。”

“说到妈妈,希望宝贝鹅子今天出门记得带伞。”

在旁边帅哥安保“长得这么漂亮可惜脑子坏了”的遗憾眼神里,顾念认命转身,进了酒店。

她的闺蜜兼母亲钦定相亲形象大使林南天,此刻正等在大堂的沙发区,表情肃穆地刷手机。

顾念走近了,从后面趴过去:“看什么?”

林南天被吓了一跳,但没顾得责怪,伸手把人勾过来:“你们编剧小组前段时间赶的那个剧本,是不是叫《有妖》?”

“嗯。”

“那这个抢了你们剧本的狗屁美女编剧[青灯下]又是谁?”

“?”

顾念靠过去一看,林南天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则娱乐圈八卦相关的新闻报道,标题立得很是吸睛:

【疑似盲枝大大风格,新晋美女编剧卓亦萱(现笔名[青灯下])带着她的新剧《有妖》杀回来啦!】

对着标题的开头,顾念表情高深数秒,很快就恢复到来时没睡醒的模样。她靠进沙发里:“好像是《有妖》导演组的钦定挂名编剧。”

“那不是你们的剧本吗?”

“我们这种没名气没背景的小编剧,能拿到剧集的全款不错了,不指望冠名。”

“可你们写出来的剧本,凭什么归给她!”

“凭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顾念打呵欠,“还有‘疑似盲枝’的标签在,总有人想捧。”

“她?她是个屁的盲枝!就凭她笔名[青灯下]合了《渡我》最后一句歌词、然后一通水军营销稿?蹭热度的心还能再明显点吗??”

“粉丝都信了。”

“信了的都是假粉!”

义愤填膺的林南天几乎要把她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踩进地瓷缝里了。某个间隙,她余光瞄到懒窝在沙发里的顾念,火气蹭地一下蹿起来。

林南天扑过去,按住顾念的肩:“你给我老实交代,那个写《渡我》的盲枝是不是就是你——”

“啊。”顾念突然睁眼。

林南天受惊:“怎么了?”

“再不上楼,”顾念指向大堂落地钟,无辜看林南天,“相亲就真的要迟到了。”

“日!差点把正事忘了!”

“……”

林南天一秒从沙发上弹起身,拎住在她转身后立刻蔫回去的顾念,奔向电梯间。

星月酒店26层,西餐厅。

一看这窗明几净、穿燕尾服的男侍应生比客人都多的场面,顾念就知道又让林南天破费了。

但林南天不在乎,豪迈地摆摆手:“没事,我家暴发户啊。”

“……”

林南天这气质,从小稳到大,全班男生一怂了就管她叫哥。

顾念不。

她怂了一般喊爸爸。

精神上的“父女”俩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到餐厅靠窗的一桌落座。

林南天皱眉:“人呢?”

侍应生弯腰:“那位先生去洗手间了。”

林南天松了眉头:“好吧。”

餐厅里客人不多。

她们所在的隔断空间里,只有身后那桌是有人的。

隔着几米,薄薄的纱幔松散垂着,两个男人并肩而坐的身影隐约可见。偏偏他们对面没有人,使得那场面格外诡异。

观察是顾念作为编剧的职业习惯。

这次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这一次看着看着,顾念就有点迷惑了。那双蔫垂着的眼角一点点拎起来,小鹿眼也慢慢活泛。

到某一秒,顾念像喝饱了雨水的树叶子,抖着灵动劲儿转回来,兴奋地问林南天:“我看后面那个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我宝贝鹅子,我们先过去看看?”

林南天头都没回,一把摁住这个提起鹅子就像打开电源开关的:“你想儿子想出幻觉了。”

顾念严肃:“真的很像。”

林南天:“如果你儿子能在这儿吃饭,那他还会是个穷困潦倒的180线小艺人?”

顾念:“…………”

顾念惊醒。

说得太有道理了呜呜呜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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