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白观锦临走前隐晦的那句“万事小心”像是僧人念经一般在耳边不断回响。

半夜里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从未关紧的纱窗里飘进来,冻得榻上裹成蚕蛹的人又清醒了几分。

清也哆哆嗦嗦的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向在风雨中吱呀作响的木窗叹了口气。

黑暗中窗户仿佛听懂了她这声叹息,悠悠的关了回去。一只绿莹莹的眼睛几个起伏跳到了清也的床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是你啊。”

清也伸手揉了揉犬妖毛茸茸的脑袋,不到一百年的妖龄,还是只软萌的小奶狗。

“别摸我头。”

犬妖用爪子拨弄着自己被血液粘成一块一块的毛发,发出了心酸至极的呜咽声。

清也是在阮如之的宅院外看见的这只小妖怪,她发现它很喜欢给阮如之添堵。比如经常叼一些臭鱼烂虾丢在院子里,又或者使唤一些屎壳郎滚大粪放在阮如之的必经之路上。

“你的眼睛怎么了?”

清也划亮了烛火,它的毛发是黑色的,很难看出来血的颜色。但是这大面积粘连的浓腥毛发,单从刺鼻的腥臭味上就已经告诉旁人它受了很重的伤。

“瞎了。”

它尽量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回应清也夸张的神色,这个三脚猫小捕快真是太没见过世面了。像它们这样生命力顽强的妖怪养一只眼睛也不过就花个把年的时间,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天……

“你等我一会。”

清也麻溜的下了床,拿了油纸伞就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不多时她便抓着一大堆湿漉漉的药草进了屋,从柜子里翻出了石臼。

犬妖跃上木桌,歪着脑袋看她一通捣鼓后弄了一坨绿油油的东西糊在纱布上,下一秒这一坨东西就招呼上了它还未完全结痂的右眼。

前爪被清也牢牢握在手中,它只能疯狂地蹬后腿,直到草药的凉意冰冻了火辣辣的疼痛。

“这是我自己跟着医书上学的,治疗伤口很有效。”

她乐滋滋的在它的脑袋上扎了一个蝴蝶结,烛火温柔,近距离几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的小绒毛。

“哼,谁知道你这个草药能不能治好我们妖族。”

犬妖将自己的脑袋从她不安分的手底下解救出来,它太虚弱了以至于不能幻化人形。蹲坐在桌上看她收拾那些物件,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花尽还是农户的女儿,一家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是花尽将它从猎人的陷阱里救出来,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她在烛火下替它清理伤口。

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一步步走进无法回头的深渊。犬妖刨着桌面,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温昭辞那么坏,他怎么可能好心的帮它杀了阮如之?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它也没办法帮阿尽报仇了……它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正对上清也询问的眼神。

“你这么晚跑来找我,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不要你管!”

犬妖跳上窗户,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掀开纱窗,回过头借着一室的烛光透过清也的身影再回看一眼那个农户的女孩,跃出了窗户。

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冲洗着毛发上的血液,青草地上留下一路蜿蜒的血迹直到墙后消失不见。

雨夜黯淡的天光下,男人的面庞隐在兜帽之中看不清楚。白皙清瘦的五指抠进了犬妖的脖颈之中,鲜血的嘀嗒声融进枝叶落珠的声响中消失不见。

“你犹豫了这么多天还是让我失望了啊。”他惋惜的打量着停止了挣扎的小妖怪,“入世不深,却敢沾染人间情,好好去吧。”

雨水打湿了俏丽的蝴蝶结,连同脏兮兮的毛发一起耷拉着,湿漉漉的黑眸里只剩下了永恒的寂静黑夜。

草地上从四面八方游来许多不知名的精怪,扯去了包裹着草药的纱布,各自分一杯羹后在天明时分离去。

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应和着鸟儿清脆的啼叫声,雨后的晨间像新洗出来的镜子中倒映的画像,曦光一照,绚丽迷离。

清也半梦半醒的睡到卯时三刻,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呆了片刻后急匆匆的披上衣裳去了官驿。

今日桃林间的雾气颇大,倦倦的踩在木桩上隐约有了腾云驾雾的晕眩感,冷不丁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

裴樾抱臂站在一旁看着清也从地上爬起来,撸起袖子去擦脸上的泥巴。

“厨房里还有葱油饼,你快些吃了上二楼东面第一间厢房找公子。”

她点头应了,上厨房拿了块饼边吃边上楼,走到门口时看了看自己油腻腻的手指,环顾四周后快速的擦在了粗布裙上。

她抬手轻轻扣了扣门,里面传来顾言悯清冷低沉的嗓音:“进来。”

他坐在桌前,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将面前的府志合上。

“大人,您找我?”

她今天睡迟了,不会抓她来训话吧?顾言悯皱眉看着她沾了泥渍的袖子和裙子上的油污,嫌弃的挪开眼。

“有进展了吗?”

她成日在外头跑,嘴上却是只字不提。顾言悯将手边关于晏道溪的调查卷宗递给她,神色有些不耐:

“再过几日就要押送楼长欢等人进京了,你收拾一下进京后将这些送去大理寺。”

“大人别呀!”她急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只要我们抓到阮如之,温昭辞一定会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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