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雀看着三五身上斑驳的血迹和那些狰狞的伤口,心口处泛起一阵阵刺痛。
自己果然来晚了。
红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三五身上的镣铐一一解下,他没心思说什么对不起,应该早点来接你。红雀本就不是一个会沉浸在无用的自责之中的人。既然已经在曾经那些个关键的节点上已经做的每个选择,都有充分而合理的理由,现在这个结果,已然是努力之下无可更改,也就是唯一的结果了。
三五是因为当年帮了自己才……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红雀没有自责,也没有怪罪三五为什么没把证据销毁,因为他知道每件事都有它必然会发生的原因,虽然不明白三五的做法,但红雀相信他当时一定没有更好的选择。
世事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就如同那一卷帘工具,暮云山庄为何要在自己逃走十年后忽然彻查此事,将它从三五的房间翻了出来;再比如庄主为何对逃跑的自己如此上心,又为何没有将三五关入刑堂提审,而只是罚他来做这个无知无觉的教具;又比如一直在江湖安静蛰伏的聆月宫为何突然主动找自己合作……
然而红雀并不想仔细追究这些事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红雀不想沉溺在那不可追的昨日过往,只觉得有那精力不如来……红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三五,眼中忽然一片酸涩。有那精力不如来想想眼前,盘算一下将来。
红雀不会无谓的自责,但他会心疼。
没有丝毫耽搁,红雀快速翻找着钥匙,先把三五右手的镣铐解了下来,然后轻轻按着他突兀的肩关节处,摸索了几下后一咬牙,一手按住一手轻轻一抬,只听咔哒一声,手臂暂时回到了原位。
还有肘部和腕部……
还有手上的针……
不对,针可以等出去再说……
不行,怎么能等……
红雀的思绪到底还是乱了,那个曾经一直照拂着自己,教导着自己的大哥一般的人,那个总是喜欢站在阳光下和煦地看着自己的人,此时正浑身伤口,如此无助地吊挂在自己的面前,明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此时却早已因为脱力,安静地仿佛没有生命。
三五的手臂一放下来,就有一股暗红的血水顺着锁骨淌了下来,直接经过大臂上起伏的肌肉轮廓流到了红雀的手上,红雀似乎被那暗红的颜色刺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指摸向三五扭曲的肘部时,忽然觉得手中的小臂挣动了一下,红雀下意识地用力一握,就听见一声压抑着的闷哼在耳边响起。
红雀抬起头,正对上三五慢慢睁开的眼睛,那紧皱的眉头旁淌下一滴汗珠,那双眼就这样无神地盯着自己,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三五哥……你……你醒了?”
三五没有回应,只是睁着眼睛,仿佛看不见自己般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显示出他已经醒了,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红雀知道这山庄的手段有多么的磨人,也知道三五在这里待了多久,从自己失去三五的消息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红雀不敢想下去了,别说一个月了,便是十天,在暮云山庄的手段下即便是影卫都会疯掉的。
红雀看了看三五,又看了看他还没正回去的手臂,闭上了眼睛……这下,算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然而这个地方七拐八绕,没法指望自己的属下们过来了。其实可以自己先出去,带上最好的医师进来,不过自己来回虽快,但在这狭长的地道里,等他们赶来还不知要等多久……若是自己直接将他背出去,那这手骨是必须得正回去的,不然只会伤的更多。
再说,这骨不管是谁正,都是一样的疼。自己做什么自欺欺人呢……红雀理了理越来越乱的思绪,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以前。
三五……三五他不怕疼的,他说过他不怕疼的。就在自己当年顶撞了霁阁阁主,连累三五替自己受了二百杖刑后,自己看着三五身上的伤差点气哭出来,而三五却只是揉着自己的脑袋,笑了笑说,没事,他不怕疼。
想到这,红雀的眼眶又酸涩了几分。
“三五……你忍一下,一下就好。”
红雀的手再次覆上了三五的肘部,许是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这次三五没再做出挣脱的动作,红雀找好位置刚要用力,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下手开口道:
“三五……你……疼就出声,你跟我说过的,若是疼的受不住了,喊出来就会好受很多。”
红雀看了看三五裂开的嘴角和下颌一大片的血迹,放弃了让他咬着什么的想法。
说完,红雀深吸一口气,极其利落地咔啦两下将整条手臂复了位,这才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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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陷在昏沉的意识里已经许久了,四周仿佛都是黑漆漆的麻絮,看不清也理不顺,也摸不出个形状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团团黑絮之外时不时地传进来些什么声响,先是隐隐约约的人声,再是一连串的铁链撞击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刺耳的金属音从遥远的外界传来,被那黑絮一挡,再听上去已经不是十分真切了。
三五很累,似乎疲倦到了极点,潜意识中他并不想被那声音吵醒,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沉入黑絮深处之时,忽然就感受到了一丝极为温暖的气息,那与众不同的熟悉感反而令他觉得陌生,仿佛是这片无边无际的虚空中唯一与自己相连的那么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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