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朗星繁,银河绚烂,夜幕像一匹流光溢彩的极品墨绸将整座玉皂峰包笼。

清风淌过,峰顶树海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翻起滚滚碧浪。层叠树影张牙舞爪地投在地上,恍若百鬼夜行。

鸟兽隐匿了踪迹,留下一片静谧安宁。

但这份安宁很快被打破了。

一道碧青身影从树海上空飞身而出,她的身材高挑细瘦似一杆翠竹,肤色比雪还白,带着些许病态,脚下踏着两团黑气,仔细看去,是两只魁梧的巨大恶鬼,紫青色的面庞阴森可怖。

她踏在他们厚实的肩膀上,两鬼托着她的身体稳健飞行。

趁着夜色,祝彩衣第二次来到崖边,继续白天未完成的事:取剑。

“尊上,这就下去吗?”

左脚下的鬼俯视崖下,白天遮挡视野的云朵蒙上了重重阴影。

“等一下。”祝彩衣从袖里掏出白天云碧月给她的那两丸药,咽了下去,再调动部分鬼气护住肉身,“可以了,下去吧!”

两鬼应和:“诺”,一个俯冲从崖顶跃下,迅如猎豹。

祝彩衣顺利地穿过霭霭云层,下方黑暗张着幽深巨口,吐出汹涌狂风,似一道风障截住她下落的身躯,企图将她原路赶回。

祝彩衣顶着风奋力往下沉,风嘶吼着向上喷薄,双方寸步不让,她就这么横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风刃如刀,刮得她脸颊生疼,耳边响起苍蝇似的恼人嗡鸣,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一头乌发被吹散,青衫如旌旗般猎猎抖动。

“将风破开!”祝彩衣大声喝道,一不留神风贯入口中,又是一阵猛咳。

吼!!!

脚下两鬼神色一凛,引天长啸一声,双臂肌肉足足暴胀了两倍,一臂护住祝彩衣防止她掉落,另一臂挥动利爪对着风障一顿猛抓,将铺面而来的风撕扯开,在中间开辟一条通路。

他们一路扒一路向下落,待到抵达地面时,狂风终于停歇,耳边嗡鸣也渐渐消失。

两鬼单膝跪地,祝彩衣从他们肩上走下来,脚踩在踏实的地面上,才算安心。

她抬头瞭望四野,沉剑渊在她面前展现出真正的面目。

新月形的狭长深谷,草木凋零稀少,多见怪石嶙峋。前依黄肠山的陡峭绝壁,后傍赤坨山山脊遥挂的九天瀑布,瀑布进入谷中分流成十几条潺流不息的溪涧,水底偶有鱼虾嬉戏游弋。

祝彩衣沿着溪水前行,两鬼一左一右充当护卫。

沿途一柄柄无主之剑尘封在剑鞘中,无声地插在石缝里,立成一座座凄凉斑驳的剑碑。

它们驻足在漫长的光阴里,寂寞地守候着,期待着有人拂去鞘上沉灰,拔出三尺青锋,携它们重返浩大天地,再驰骋一回昔日的壮志豪气,搅动那泼天风雨。

她的太微剑应该就在其中。

然而祝彩衣踏遍了整个沉剑渊,迟迟见不到那把熟悉的古剑。

祝彩衣心下一沉,自她离开阙阳宗已过了五百多年,这期间下渊择剑的人数不胜数,太微剑或许早已认了他人为主。

如若是这样,那便没办法了。灵剑一旦与人定下主从契约,除非那人身殒道消,否则绝不会另换主人。

想到这个可能,祝彩衣难掩惆怅,毕竟是生前陪伴她百年的佩剑,太微于她,不仅是趁手的兵器,更是一同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的伙伴,她真的很舍不得它。

两鬼察觉到祝彩衣低落的情绪,连忙宽慰道:

“尊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世事终不得长久,一把剑而已,得到得不到都是缘分,您就不要太过在意了。”

“是啊!是啊!老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里这么多剑,您再挑一把不就成了?”

祝彩衣摇头:“太微是上古金仙以殒铁铸造的绝世神兵,非一般灵剑可比,我又到哪里再去寻一把呢?”

末了叹道:“罢了,或许真是缘分已尽,强求不得,我们回去吧!”

正要原路返回,左边恶鬼忽然指着身侧从石缝间流出的小溪,面露警惕:“尊上,溪水里有情况!”

祝彩衣凝眸望去,原本清澈的溪水里,鱼虾纷纷浮出水面,鱼腹上翻,被开膛破肚,露出血糊糊的内脏和青黄色的鱼籽,血丝渗入水中,如墨水般在水底晕开,逐渐将整条小溪染上深红。

水面不断咕嘟嘟地冒着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猛烈——随后“哗”地一下,水面激起两米高的水柱,有什么东西从水底窜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声破空地铮鸣,一把古剑剑刃朝下,立在前方空地上,拦住了祝彩衣的去路。

祝彩衣定睛一看,这不是太微,而是一把她从未见过的古剑。

这把剑没有剑鞘,剑身被一层斑斑驳驳的红锈壳子包裹,剑尖被斩断,留下一块弧形缺口。

它刚从水里出来,湿淋淋的,水渍顺着剑锋断断续续地滴在地面上,看起来寒碜极了。

祝彩衣瞥一眼死鱼腹上的伤口:“那些鱼虾都是你干的?”

古剑响起一声尖锐地剑鸣,似是回应。

“为何要这么做?”

古剑凑向她右手边。

祝彩衣微眯双眼:“你是说你比太微要强,更适合做我的佩剑?”

古剑剑锋上下摆动,像是在轻轻点头。

祝彩衣笑了笑:“抱歉,我暂时还没有换剑的想法,还请阁下另寻高明。”

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古剑身旁走过,缓步离开。

古剑在原地剧烈地颤动,忽然腾空而起,围在祝彩衣身边不停地绕圈,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

这架势摆明了在说:“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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