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半晌,丁原依旧难以决断,遂命中军去唤自己义子吕布,以及参事张辽二将进府,以商议行止。中军官领命,出门跨马而去。不到一刻,只听府门外马挂鸾铃声响,声止门开,两员大将走进厅堂,正是吕、张二将到了。书中暗表,那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人,父母早亡,前年投军到丁原帐下,力抗黄巾屡立战功。丁原爱其武勇非凡,却又惧其得掌兵权难以驾驭,遂命其担任帐下主簿,以父子相称。吕布因缘际会,少年时在冀州黄公山得拜乌角先生左慈为师,学得一身盖世武艺,善使一杆八十六斤方天画戟,真个是天下无对。又因膂力过人,所以自习硬弓,箭法通神此乃其个人天赋异禀,却非左慈仙长所授。左慈亦恐吕布仗恃戟法箭术为恶,无人能制,故后来收赵云为徒,亦令其苦练箭法,此乃后话。吕布习成武艺,尝以卫青、霍去病自诩,放言欲凭军功封侯边塞。左慈先生知其难得善果,遂借故赶其下山。吕布仗凭勇武,投入并州刺史丁原帐下,奈时运未至,也只得暂时屈身,以待天时。
再说那张辽字文远,原籍雁门马邑,乃是汉武帝时马邑之谋的发起者聂壹后人。汉武帝因马邑之围未能伏击匈奴而失利,将与聂壹一起谋划诱敌的大行令王恢下狱,使其负罪自杀。聂壹闻说王恢获罪,遂带家人隐遁不出,此后家族为避怨而改张姓。张辽与吕布同时从军,二人家境出身相同,自然互相帮衬。张辽膂力过人,且又好学,闲时节常向吕布讨教枪棒戟法,不觉武艺出众,常人不敌。张辽本也有意使用铁戟,吕布却不许,说两臂若无千斤力气不可使戟,若遇劲敌战到百合以上,兵器反成累赘,易为对手所乘。张辽听他说的有理,便拣与戟相近的兵器,打造了一杆浑铁钢枪,重约五十四斤,常人却也舞之不动。
二人来历表过,书归正文。丁原见两员爱将皆至,遂拿过大将军檄文,递予二人看了,询问如何行止。那吕布正愁没有机会晋升,闻言极力撺掇道:“义父勿疑,此乃百年难逢之遇。常言道,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况且张让等养尊处优,又失了禁军兵权,杀之如同割鸡容易。义父替朝廷及何大将军除了权宦,何愁不得三公之位?这执金吾微职自然不在话下,定是司马防另行高就后甘心让之,义父不必放在心上。”丁原又问张辽,张辽也道:“吕主薄说的是。我闻西凉刺史董公已然起兵,我并州属其治下,主将已发而部下壁观,恐事后不但获罪朝廷,亦且得罪董卓。请将军早作决断,即刻应召发兵为上。”
丁原见二人所说一致,主意遂定,便令都尉张杨领兵六千留守并州自己率吕布、张辽点兵五千兵发洛阳。张杨又名张阳,字稚叔,并州云中人氏,常于上党防御山寇,武力超于常人丁原命为帐下武猛从事,颇与吕布、张辽交好。只说丁原率军南下,兵渡黄河之时,恐西凉军马从此逃走,遂下令火烧孟津渡口。火光照得全城皆亮,民宅烧毁无数,百姓哭声震天。吕布、张辽见到火光大起,急令部卒救火,听说是刺史将令,二人愕然无语。列位看官,丁原这一把火不要紧,却等于送信于十常侍,诸侯大军将至洛阳,由此枉送了大将军何进性命。孟津渡口火光大起,早有沿路探马报至京城。张让闻知外兵将至,急与同党共议,须抢先下手杀了何进,再矫诏阻止外兵入京,方能自保。
十常侍商议妥当,于是命令暗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再入后宫泣告何太后道:“今大将军不听娘娘言语,却听部下袁绍挑唆,矫诏召外兵至京师,欲灭臣等,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驾前请死。”那何太后被张让等蛊惑日久,又常被何苗在耳边替张让进言,哪里知道其中阴谋?听了张让言语,当即降诏,令人飞马出城,阻止丁原人马进京,并宣何进入宫,想要他与张让当面和解,休得再争。何进不知就里,得诏便行。陈琳竭力劝止,何进不听,但也由此加了小心,令袁绍、曹操各选精兵五百,命袁绍之弟袁术统领,布列于青琐门外。袁绍与曹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黄门假传太后懿旨:“太后特宣大将军,余人不许辄入。”将袁绍、曹操等都阻在宫门之外。何进昂然直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宫门尽闭,伏甲齐出,立时将何进砍为两段,却将首级从墙上掷出,冲墙外高叫:“何进谋反已经伏诛!其余胁从弃兵投降,尽皆赦宥。”
袁绍及曹操见了何进人头,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罢。若能拼却一死趁势杀了十常侍,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投降阉宦,事后仍不免有灭族之祸。袁绍遂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大将军有功无过,素日且对我等不薄。诸将应努力向前,与俺共诛恶党!”即与曹操斩关入内。何进部将吴匡率兵于青琐门外放火,直杀入内庭,见何苗提剑而出,遂命禁军道:“都是这奸贼与张让同谋,害死亲兄,与我斩了!”众军应声上前,不由何苗分说,乱刀砍为肉酱。袁术看见火光突起,知道得手,遂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尽皆杀之,一个不留。袁绍见宫内宦官大半伏诛,便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大小,尽皆诛绝。当时宫中火焰冲天,赵忠、程旷、夏惲、郭胜四个中常侍被赶至翠花楼前,剁为肉泥。
那袁绍与袁术本是同父异母嫡亲兄弟,皆出身于汝南袁氏,一门四世三公,其父乃是司空袁逢。传说生袁术之时,有神仙托梦给其母亲,说其怀中之子有天命在身。袁绍当初过继于伯父袁成为养子,生母仅为府中婢女,故此早年在家中地位颇见低微,名望不如袁术。袁术年轻时负有侠气之名,常与朝中诸公子田猎游玩,后闻其母谓自己有天命在身,遂改其志,习学经典及治国方略。初被举为孝廉,后经多次调任,官至河南尹、虎贲中郎将。因大将军何进掌朝政大权,袁术与袁绍得其拉拢,故此同掌西园校尉军马,替朝廷出力。只说赵、程、夏、郭四贼既死,张让、段珪、曹节、侯览却是见机得快,急引禁军进入内苑,将何太后及少帝刘辩并陈留王刘协劫去内省,从后道潜走北宫而去。何太后被张让等簇拥上车出宫,耳听杀声四起,此时方悟是自己害了兄长何进性命,以至于此,不由悔之莫及。
当时有尚书卢植正在外廷值守,见到宫中火起,知道发生事变,立即擐甲持戈,率领护卫立于阁下,挡住车驾,大声喝道:“恶贼哪里去?卢植在此!”段珪正拥逼何后过来,见到卢植拦路,知道此老乃是剪除黄巾叛军的第一个功臣,弟子遍于天下,哪敢迎敌?即刻回身便走,连部下及天子车驾也都不顾。何太后见此,连忙拼命跳车逃生,摔了一个趔趄,幸被卢植看见,急命军士救下。适逢曹操领着禁军前来,卢植即命其救灭大火,同时遣兵追袭张让、段珪等贼,寻觅少帝还朝。当时有河南中部掾闵贡在侧,奉令引兵追出城去。胡车儿、臧霸亦在军伍之中,此时刚刚赶到宫阙,听卢尚书说到不见了少帝刘辩,二人吃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互使一个眼色,趁乱裹入闵贡队伍,一齐出城前去寻找少帝。
张让、段珪劫拥着少帝刘辩及陈留王刘协,冒烟突火,连夜奔走至北邙山。约摸二更时分,只听后面喊声大举,正是闵贡率领人马赶至,扬声大呼道:“劫驾逆贼休走!”张让急令随身禁军迎战,却被胡车儿和臧霸两杆枪冲入阵伍之中,片刻间杀得人仰马翻。胡车儿救主心切,如泼风一般杀入阵伍之中,冲到帝驾车仗之前,一眼看到张让,不由怒火万丈,只顾催马提枪前冲,无人能挡。张让见事紧急,怕遭擒不免受辱,遂跳下车来,转身投河而死。胡车儿杀散车旁护从,掀开车帘看时,见车内空空如也,只遗下帝服与王服两套扔在榻上,少帝与陈留王却无踪迹。这时臧霸飞马已至,急问道:“皇帝何在?”一边往车中看时,与胡车儿齐叫声苦,不知高低。闵贡策马而至,胡车儿和臧霸回禀车内无人。闵贡大惊失色,见车旁草丛中蹲着两个车夫,抖作一团,遂以手中马鞭敲打左首车夫头顶问道:“皇帝和陈留王安在?”那车夫抖得愈加厉害,随手指道:“被段珪带人劫持往东去了。”
闵贡听了更不怠慢,急忙带兵去赶。胡车儿和臧霸正要随闵贡去追,却被那车夫立起身来,一把拉住胡车儿辔头,低声道:“师兄,哪里去?”胡车儿闻言大喜,于星光下仔细看时,见那车夫不是少帝刘辩,却是哪个?刘辩屈身将另一车夫拉起,对胡车儿说道:“此亦并非车夫,实乃朕弟陈留王刘协。方才你等与张让、段珪对敌之时,我弟兄恐被贼人当作人质,便与车夫换了衣服,放他们逃生去了。你们二人来了,这就好了哪里也不要去,只在车前护卫,等候援军前来迎驾即可。”说毕,与陈留王重归车内,再次换上帝王衣冠。
臧霸被搞得云头雾脑,不由问道:“换衣脱困,陛下机智人所不及。却为何又对闵大人谎称自己被段珪劫去?”少帝在车内道:“段珪那奸贼罪恶盈天,岂能不逐而歼之?朕若显露身份,闵贡又不认得我和陈留王,一时难以分辨真伪,定要盘问。稍作耽搁,段贼必然漏网,再难缉索。”臧霸恍然大悟,暗自敬服。却说闵贡一路向东追赶,不上十余里路程,果然赶上段珪,因问天子不知何在,当即大怒杀了,悬头于马项之下。此时已过五更,天空初现晨曦,竟是乱了一夜。忽听身后呼声大起,只见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一行数百人马,前来迎接车驾。闵贡诉说失了少帝和陈留王踪迹,众人正惊慌失措间,一骑快马由西而至,臧霸在马上大呼道:“陛下与陈留王在此,令各位大人前往护驾!”王允等大喜,上前迎着车驾,君臣皆哭。
君臣正待启程回京,忽听北边喊声大作,一支铁骑向南疾驰而来,约有三五千兵马。为首者乃是并州刺史丁原,身后左右两员大将夹护,正是行军主薄吕布和参事张辽。丁原高叫:“前面可是皇帝陛下?臣并州刺史前来勤王护驾!”司徒王允和太尉杨彪见了,心中大定,令丁原下马见驾。丁原伏地拜倒,陈留王好言抚慰,命其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同时簇拥少帝还京。经此一役,十常侍之乱方告平定。先是有洛阳小儿在城内传唱童谣:“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至此果应其谶。当下车驾返京,前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又有一枝人马到来。王允等不知何处兵马,不由相顾失色。袁绍奋勇骤马而出,军高声喝问:“来者何人?”绣旗影里一将飞出,厉声问道:“天子何在?”袁绍、曹操等听其问得无礼,俱各惊怒,丁原却已认出,来者正是西凉刺史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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