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涓没有想到……像狐狐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竟然会糊涂到触犯军规选择从吉哈布大营逃走?

而这一幕恰好在五天以后好死不死被他这个倒霉蛋给碰上了。

若是他不碰上还好,若是他不夜起撒尿也还好……哪知他偏偏这个时候尿急,偏偏这个时候他夜起了,偏偏这个少年要逃选择了从奴隶营的缺口处逃走……

有时候就是命吧,秦涓真的信了。

之所以这个时候撒尿都能注意上这个人,是因为这个人有一头极其飘逸的长黑发,且有着一张美的找不出缺陷的脸。

在草原的满月之下,他看到那个少年眉梢有一粒痣,很细小,但在草原呆久了他的眼力越来越好,隔得不远不近,看得却很清晰……少年很美,能一眼分出不是草原人的那种美,有远山之雅淡,有近水之寡意。

这是属于唐诗里的恢宏、宋词里的沉敛。……而他秦涓的妹妹的眉梢处恰好也有这样一粒痣。

这一刻,某种强烈的情绪席卷了这个孩子的心头,所以他一咬牙关冒死跟上了这个美貌的少年。

*

秦涓不知道这个身份尊贵的少年为何要逃走?但他清楚若这个少年被抓回去肯定会死,吉哈布营的营规摆在那里,吉哈布营里逃亡后被捉回来斩杀了的贵族也不在少数。

他只能尽最大所能帮助少年走的更远一点……

不过这个少年相当聪明,今夜是吉哈布营和黑子狗军交易俘虏的日子,所以他选择这个时间出营。

但这个时间也不好,今夜是月圆。

秦涓跟着他跑了一路,少年骑着马有点慢,应该是身体不好的缘故,他的马速正好让秦涓能跟上且不至于那么累。

很快路上多了两个人。

秦涓一惊,还是遇到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早就听奴奴说过,这一段东归去塔里木盆地的路上,会有很多劫匪,还是遇到了。

少年在马背上和那两个劫匪打了一会儿,不知他手中拿的是什么武器,嗖嗖嗖几声之后,那其中有一个劫匪竟然受了伤,很快两个劫匪不想再和他多耗了,要将他拉下马来。

少年虽高挑但弱不禁风,很快劫匪得逞将他拉下马。

确切的说少年是摔下马的,也就是这个时候,秦涓冲过去重踢了劫匪两脚后抱起少年上马跑了。

那劫匪一人受伤,另一人见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便也吓得不敢再追了。

向东行了一段路后,秦涓到底年纪小体力不行,且因为害怕他抱着狐狐的手臂一直抖个不停……他决定他不走了得停下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少年早就昏迷过去了。

秦涓颤抖着手拖着少年走到一处山洞里,其实这不是山洞,这也是古烽燧,只是比起旱比沙漠上的烽燧,这处年代更久远,所以烽燧被风蚀成了洞的形状。

他抱着少年,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身高只到少年的脖颈处。

真弱,摔下马就晕倒了。他暗道。

他燃了一堆火,刚坐下就听到那少年在喊:“父王……”

果然是汉人……在意识昏聩时的呼喊与呢喃的不是母语又是什么。

当看清少年的脸时,他就觉得这个少年是汉人,耶律丞相的侄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身份吧。

既然如此这个少年为何要逃?

“父王快走……”

秦涓皱了皱眉,他见少年蜷缩着身子颤抖不已,比起他现在这双仍在颤抖的手好不到哪里去,他以为少年是因为冷,他坐在火堆前挣扎了好久,终于还是走过去抱起了少年,他们离火堆更近一步。

少年躺在他细瘦的臂弯里,而他的手臂从刚才骑马到现在抖个不停。秦涓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出什么后遗症来了……

这是秦涓第一次和一个不太熟的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此刻少年美丽的容颜完美的呈现在他的眼前,还是孩子的他为之感到惊讶……就像是天人的恩赐与偏宠,让他身份高贵,且俊美绝伦。

只是为何还不快乐,这拧起的眉让他想到他的母亲。

他母亲是金国汉女,嫁给父亲后远离中都来到江左,她时常向着北边吟诵佛经……她的眉也时常是这样。

当他看着怀里的人出神的这一刹那,吉哈布营帐上三色文字的营规如一道光一般闪过他的脑海。

他不能逃,七岁的时候阿奕噶就旁敲侧击的告知他,逃即是死。

他不能逃,而且他心里清楚离开了吉哈布营他根本没有什么生存的技能,所以他放下了少年,他知道等少年醒来就会自己离开的,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也为少年的无卜的前途担忧,东边的干沙漠,随处可以遇到的蒙古兵,少年羸弱的身体……狐狐公子真的能活命吗?

他想也许活命这种事对狐狐来说根本不重要,奴奴秣赫也曾说对降临凡间历劫的佛来说是生是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仰。

而信仰,于十一岁半的他来说太难了……他或许有那么一丁点能理解狐狐的信仰,那种不愿身在牢笼哪怕是死的信仰。

他美丽的双目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火堆。比之狐狐,他并没有孤注一掷逃走的勇气,因为他知道他逃不掉。这些年他见过了太多逃掉被抓回来处死的奴隶兵……

而这些年他最孤勇的一次,就是这一次帮狐狐逃走……这是他自六岁被蒙人抓来后,第一次离那个营帐这么远。

可是他不能逃,因为他太清楚了蒙人的兵马遍地都是,逃到哪都像是一张网一样能把他们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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