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怀璧起大早在书房前台阶上泼了水,冬日天寒,水不一会就凝结成了冰。
她搓着手在廊下静候,满心窃喜等着亲眼看苏晏摔个马趴。
谁成想……
闻雨声那张无辜的脸在怀璧脑中闪过,她连忙摇摇头驱散这一点妇人之仁。
她顾怀璧,一向都是个锲而不舍的人。
阶前的冰滑不倒他,无妨,她有的是后招!
苏晏此人素来生活规律,自她住进来以后,鲜少见到那厮晚归,基本酉时一刻必回到会馆,从未见他在衙门里加班,或与同僚出去应酬。
回来后在屋中歇得一刻钟便用晚食,厨房亦习惯这时候送饭来。
会馆住客可以选择去饭堂用饭,亦可选择令厨下将饭送过来。
但馆中饭堂可容人数有限,下房的住客亦皆在此用饭。这些下房住客通常晚间都是干完苦力归来,身上臭汗淋淋,使得饭堂充斥的味道颇不好闻。
一般上房的人都会选择约定时间遣小厮将饭送过来。
未时三刻,怀璧去了趟厨房,回来时脚下都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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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月明星稀,庭间朗朗。
苏晏身披狐裘,坐在红梅旁的石桌边。桌上一壶一盏,此外别无他物。
怀璧已经接连自廊下匆匆跑过四回,俱奔着一个方向——茅房。
苏晏丝毫不为所动,眼底仿佛只有手中的那只酒盏。
到了第五回,怀璧终于忍不住冲过来,腰间长剑在手中一翻,剑鞘一抵他额:“小子,你坑爷爷!”
苏晏抬起眼皮,眸色被那剑鞘的冷光一照,有了不容逼视的光芒,出口的话却是轻飘飘的:“顾将军此话怎讲?”
说穿了其实是怀璧理亏在先——她花所余不多的钱买了一大包泻药完完整整地下到了挂着苏晏房号的餐食中,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拉到腿软的会变成自己。
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被他四两拨千斤的一问,只好咬牙将到嘴边的话往肚里咽,头狠狠一点,好半晌,才狠狠挤出一句听起来便很外强中干的话:“你……你等着!苏清河,你等着!”
“好啊,我等着。”苏晏抬眸迎着她,唇边绽开一点轻笑:“无论是冰道,还是泻药,下官恭候台光。”
怀璧微微一愣,下意识喃喃:“你知道?”
立刻却又反应过来自己气势居然被这软蛋书生逼的弱了,找补似地将剑往那石桌上用力一放,眸中射出寒芒:“小子,本将上阵杀漠北人,跟砍菜切瓜一样。这些皆只是小试牛刀,若你日后再与本将作对,本将决不轻饶!”
话落,仿佛为了壮阔她的声势,腹中适时发出“咕噜”一声响。
额……
倒也不必这般擂战鼓。
怀璧脸上露出尴尬,一手捂住腹部,一手将那桌上佩剑摔了两摔,企图掩住方才不雅的动静。
苏晏见她剑摔地铛铛响,反轻轻一笑:“将军真是体恤下官,将牛刀试在自己身上……将军接下来的手段,也要一一试过吗?那荨麻扎手,将军可要小心着些。”
荨麻……
怀璧脸色一变,气急败坏:“谁告诉你本将要用荨麻!”
“哦?将军买了那些荨麻,竟不是为了教训下官么?”苏晏笑道:“那荨麻昂贵,下官原本想着,连累将军破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打算减免些将军债务……如此看来,竟是下官自作多情了……”
怀璧听到减免债务几个字,下意识脱口:“没有没有,没有自作多……”话未落觑见他唇边的笑,忽然反应过来……
诶?
苏清河,老子信了你的邪!
怀璧刷地拔剑出鞘,剑光刷刷数下,砍的枝上寒梅簌簌而落:“你再惹老子,形同此花!”
苏晏侧首,见那花树上花枝完好,零落花蕊却似漫天雪花,飘扬入尘。
而那清丽“少年”站在这花雨下,倔强地抿着唇。
唇色鲜艳,与那红梅颜色相得益彰。
苏晏望着那唇,脑中不自觉跳出一些旧事。
本能别开眼。片刻,再转回来时又换上一副轻哂:“将军方才还自称爷爷,这才一会工夫,怎么又降了辈分?”
怀璧一愣:“你管老……你太爷爷!”
输人不输阵!
苏晏唇畔的笑仿佛滑了一丝进入眼底。
怀璧阵摆的差不多了,怒瞪他一眼,还剑入鞘,正待转身回屋,身后忽响起苏晏的淡声:“将军不想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吗?”
怀璧停下脚步。
这狗贼又想耍什么花招?
嘁,爷爷是那么经不得逗的人么?
又走出两步……
却霍然转身,以剑鞘指着他:“你!说说看……”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可不是一介莽夫!
苏晏唇畔浮起一点冷笑,将手中酒盏放在石桌上,推到她那一边:“将军想知道,就饮下这盏残酒。”
喝酒?
这么便宜的事,狗贼莫非要在酒中下药?
但这酒隔这么远都能闻见香洌,想来不是一般的好酒。苏狗已然穷成这样,还舍得拿好酒来坑她?
若非如此,苏狗为何要请她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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