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鸾心中一跳,连忙仰头看他。

他穿着便于骑射的窄袖骑装,裤管用金丝绣着团龙暗纹,裹在下裳里的双腿修长而有力。

姜鸾的视线往上滑,扫过他的劲瘦腰身、紧攥弓箭的纤长手指,停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冷得像是深夜里的寒冰。

“陛下,”姜鸾眨了眨眼,眸中升起涟涟雾气,“臣妾知错,还望陛下为臣妾惩治凶手。”

她再次眨了一下眼,两滴泪从眸中滚落而下,如晨曦的露珠从牡丹花瓣上滑落,顺着面颊,砸到衣襟上。

李怀懿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当姜鸾屏住呼吸,以为李怀懿不会彻查时,他突然道:“把这个太监带下去,查。”

他的声音低沉坚定,带着出鞘长剑一般的锋利之感,仿佛天生就适合发号施令。

姜鸾松了口气,瞥见李怀懿的侍从都忙碌起来,才软软地倚靠在宫女身上,做出被吓坏了的样子,“快扶本宫回景华宫吧。”

李怀懿并没有拦,他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注视着姜鸾离去的身影。

侍从们问道:“陛下,这封赏……还进行吗?”

李怀懿将手上的弓箭扔到侍从手上,“让薛史策主持。”

薛史策是淑妃的父亲,在朝中任礼部尚书。

“是,是。”侍从手忙脚乱地托住沉重的弓箭,抬头一看,李怀懿已经走远了。

姜鸾回到景华宫中,坐着思索了一会儿,宫女上前,问道:“娘娘,可要沐浴更衣?”

她指了指姜鸾的手臂。

姜鸾这才发现,她还裹着李怀懿披给她的大氅。

他的身量修长高大,因而当她裹住这件大氅的时候,大氅的下摆都已经遮到了她的膝盖弯。

宽大温暖的大氅上,散发着男子的清雅香气。姜鸾解开系带,把大氅脱下来,宫女连忙接过,整齐摆放好。

另外几个宫女上前,随姜鸾前往后殿,伺候她沐浴。

后殿中萦绕着白色雾气,空气中泛着潮湿的馨香,宛若仙境。姜鸾解下罗裙,迈入池中,对宫女们道:“下去吧。”

她在沐浴时,不喜太多人打扰。

宫女们应是,鱼贯而出,守在殿门外,静待吩咐。

浴池由天然形成的花岗岩围绕而成,姜鸾趴在花岗岩上,身后的小瀑布“哗啦啦”向下流淌,她面前的一扇雕花檀香木屏风,隔绝了浴池和殿门之间的视野。

“奴婢们恭迎陛下。”忽然,殿外传来宫女们请安的声音。

姜鸾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怎么来了?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似乎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宫女们迟疑地道:“娘娘还在里头洗浴。”

但是,很快,她们就妥协了,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一开一合间,微风朝殿中送来,把屏风上悬挂的流苏吹得前后摇摆。

姜鸾惊惶,手撑着花岗岩,在浴池中坐直了身子,随后脑袋一转,又将身体更深地沉入温热的泉水中。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转过来,出现在姜鸾面前。

“陛下……”姜鸾坐在浴池中,睁大眼睛,望着李怀懿。池面上被宫女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在她雪白的肩膀附近飘来荡去。

李怀懿似是已经沐浴过,换了一件常服,乌发被一根玉簪简单束起。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姜鸾,不急不缓地走近,“宓妃……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他在说什么?

姜鸾心跳如鼓,慢慢露出一个微笑,纯洁、天真、无辜,像是一个花中的精灵。

“陛下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

李怀懿在浴池边停下脚步,垂眸看下去。撒满花瓣的温泉水面,偶尔会泛起粼粼波光,幽幽的香气飘上来,像偶入梦中的神女,若有似无。

李怀懿道:“那个刺客已经招了,他说,他是被高家从鬼市聘来,只为杀一个人。”

他果然查到了高家!

姜鸾心中大喜,脸上却适时露出惶惑而惊恐的神色,“高家为什么要杀臣妾?”

如所有被吓坏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子一样,她嘤嘤哭泣起来,低下头,用右手擦拭着少得可怜的泪水。

随着她的动作,花瓣在温泉水中微微翻滚,涌现壮美景色。

李怀懿沉默了一下,殿中静得只能听见“哗啦啦”的瀑布奔腾声,以及姜鸾小声的啜泣。

“是高家的嫡次子,爱慕德妃已久。他因德妃被囚于冷宫之事,对你不满,再加上越国联合诸国围攻大秦,他更是气愤,便从家中骗来钱财,以天价聘请刺客,对你行凶,借以出气。”

李怀懿的声音十分缓慢,他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姜鸾的反应,“朕打算下令,赐死高家嫡次子,将德妃贬为庶民,迁入感业寺。”

姜鸾拭泪的手停住了。

竟然只是嫡次子吗?

姜鸾仰头,双眸盈盈含泪,“陛下,高家教子无方,竟纵容嫡子刺杀您的妃嫔,请陛下严惩!”

她故意避开了自己和亲公主的身份,只提是李怀懿的妃嫔。

李怀懿心中一动,兴味地瞧着姜鸾。

原来,这个越女,还会玩弄权势吗?

李怀懿撩开袍角,在浴池边的花岗岩坐下,“爱妃所言,亦是让朕痛惜之处。”他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不过,高家毕竟是朝中肱骨,若朕依爱妃之所言,爱妃要怎么报答朕呢?”

他离得很近,低声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扑在姜鸾的身上,香气醇厚绵长,几欲让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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