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下午六点还有五分钟,天已经完全黑了。

漆黑一团的小巷里被突然冒出来的手电筒的光线切割成了几个独立割裂的空间,最后所有的光线都汇聚在了一小簇拿着钢管的小混混身上。

“操,条子来了,跑!”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骚动,在那群拿着手电筒还没赶过来的之前人就跑干净了,只留下了一个穿着黑色破洞牛仔裤的少年坐在墙角,头垂着,是金色的长发,黑色的高领毛衣兜在下巴上,遮挡住了他一部分脸,只有一双眼睛黑得透亮,闪现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坐姿有些颓然,手边的的地面上放着一条钢管,上面不知道是谁的血。

为首的警察走到了陆岳池的身边,顿了顿,终于是蹲在了人的面前,让自己和他的视线呈现出一种齐平的高度,男人说话声音低沉浑厚,问道:“你怎么不跑?”

少年摇了摇脑袋,把细碎的额发全部晃开,露出了一张小小尖尖的脸,两只手并齐伸了出来,似乎是催促对方给自己拷上,笑着说道:“我不跑,言叔,我跟你走。”

*

派出所大厅里是来来往往的人,空气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咸垢味道,墙边上年久失修的暖气片上盖着一层灰,跟水烟似的喷出点热气。有个穿着紫色毛衣的男人扒拉着群众服务窗口,说三句吸一下鼻涕,“民警同志,您可要帮帮我,您要是不帮我可就没人帮我了!我老婆不要我了,她跑了呀!”

窗口的小姑娘是从乡里新调上基层来的,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眼瞧着男人一张脸都快贴在玻璃窗口上了,小故娘也只能端着为人民服务的笑脸看着那个男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跟男人解释。

陆岳池坐在服务大厅的排椅上,翘着一个二郎腿,知道的以为是刑拘,不知道的哪家的大爷过来视察了,一只手圈着自己的长发打圈玩,一边看着那个眼泪鼻涕一把流的男人。

陆岳池被他吵得脑仁疼,终于是吼了一句,“你他妈不对老婆好,老婆跑了你来这里嚎个屁,回娘家了你他妈送点东西把人接回来啊,在这儿你能把你老婆哭出来我今儿就跟你姓。这个星期我来了十次,次次看你在这哭,有这功夫娃都揣了个新的了,毛病不毛病啊?”

陆岳池生来就不是一个恶人相,眼睛圆圆的跟个小猫咪似的,右眼角下面一颗褐色的小痣还给他平添了一些艳,胜就胜在气势足,这气沉丹田的一吼让原本嘈杂不堪的派出所大厅安静了三秒钟。

陆岳池接受着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探究性的眼神,抖了抖腿,把牛仔裤上挂着的亮片弄得叮当响,一时好不得意。

只是还没得意长久,后脑勺上吃了一记,还有点痛,正准备扭脑袋骂人,第一眼看到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第二眼看到了在文件夹后头的言野的脸,犹在嘴边的“干你妈”被人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难受至极。

陆岳池看言野是由下往上的角度,在这样的死亡角度下还是能看见言野分明的下颚线条,修挺的鼻梁,贼板正,跟游戏里头的反恐精英就是一个模子建出来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好看得要命。没有文化的小陆只能这样来形容言野的好看,小陆遇到了老言,气焰顿时就萎了,三眼都瞪不出一个屁来。

言野把文件夹塞进了陆岳池的怀里,然后就端着笑走到了男人的身边,男人还是蒙着的,陆岳池还看见了衣服扣到最顶端的他们家老言给人端了一杯热水,一件件给人解释服务,救了那个小姑娘于水火之中。

陆岳池用他花生米大的大脑想了半天都想不通,为什么像言野这样的人会来这里当一个小片儿警,这他妈……就跟屎里参了黄金一个道理。

陆岳池不闹腾了,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言野下班,不是不想玩手机,是手机让他给没收了,美其名曰让自己深刻反省。

等到时针走到七的时候言野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跟派出所里的同事打完了招呼捞了陆岳池就要走,看了陆岳池就穿了一件毛衣在身上,露出来的膝盖都给冻红快发紫,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把自己身上的冲锋衣披在了陆岳池身上,“手机在兜里,你自己拿。”

陆岳池忙不迭把手机掏了出来,随便看了看发现是99+后就没有了继续看的兴致,小狗似的跟在言野的背后走到了街区里的老式居民楼里。

屋不大,一室一厅一卫,但是和其他灰蒙蒙的屋子相比,这间屋子显得就是那么与众不同,干净,东西摆放有序,还有就是——

那个一室里面摆着两张床。

言野一言不发把早上的饭菜热了热,再添了一盘洋葱炒鸡蛋给人端到了桌子上,陆岳池对着言野眨巴眨巴了眼睛,屁颠屁颠从厨房里拿出来了两套碗筷,一个碗里画着黄色小猫咪,一个画着棕色大狗狗。

“别闹了,吃饭。”

言野说完之后,两个人的筷子就开始在盘里打架,陆岳池以进为退,言野一退再退。

终于,言野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挑衅的,还是他们主动的?”

“他们。”陆岳池没抬头,专注啃着嘴里的一截炖烂了的排骨,支支吾吾说道:“我跟你说,他们可不要脸,套麻袋打,呵,我这身板哪儿扛得住?”

言野等着陆岳池啃完那块早已经一干二净的排骨,才说道:“实话实说。”

陆岳池怂了,“就擦破了一点皮,手臂上,我没来真的。”

言野起身给人拿了药酒回来,陆岳池乖乖地把整条袖子撸上去,整条手臂放在了餐桌上,很大一块蹭破了的皮,毛衣上的细绒毛毛勾在了新结的痂上,又流了血。

言野单手把药瓶拧开用了棉签给人上药,冬天里沾了酒精的皮肤变得冰冰凉凉,陆岳池缩了缩,被言野一把抓住了手肘动弹不得。

言野擦完了药,才撩了眼皮,问道:“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陆岳池咬了咬唇,要把毛衣放下来,结果被言野眼神警告了一遍,只能乖乖披了一件羽绒在身上,一边穿一边说道:“花了五十块钱找大门口刘师傅染的金,加五十凑一百块送的波浪卷儿。”

“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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