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居室内,正门十步之余,一截翠玉屏风隔开了内里,精雕细琢的玉屏盈着亮泽,正如这寝居的主人一般光华照人。
屏风内置了几张矮案,六七个发髻半束的老耆长者端坐于案前,身着乳色麻布长袍,正面色端严地议事,被一句违和的娇俏声引去了视线。
众人侧首抬眸,只见门前少年长身而立,素衣半褪,黑黝粗砺的胸脯一起一伏隐有急促,一揪揪湿哒哒的棕发黏在肌肤上滴着水珠,颇有几分洒脱的气概。
再往上看,松散的发丝里一张稚气未退的脸庞,平庸寡淡的眉眼之间毫无秀气可言,却偏偏面带羞意,暗黑色的瞳目里还藏着欣喜,恰于此时凝空冻结,茫然不知所措。
发现几位长老皆在打量刚入屏风内的傻徒,玉熙烟掩唇轻咳一声,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尴尬:“徒儿莫怕,过来见过几位长老。”
固结的气氛一瞬解冻,景葵忙拉上半褪的衣裳,红着一张猪肝色的脸长揖一礼:“拜见各位长老。”
几位长老捻捻胡须,相互看了一眼,面色皆有古怪。
玉熙烟行至主案前坐下,再次轻声问道:“沏茶会吗?”
问及沏茶,几人微诧,更添无奈,对这般行事不规矩的蠢徒不仅毫无责备之意,竟关怀备至,连沏茶一事都要亲自过问,未名宠徒过度。
景葵也生了几分不安,踹不明师尊的用意,兆酬在一旁看得不耐,低声责道:“师尊问你话,怎这般不懂礼数。”
自知失态,景葵忙应一字:“会!”
玉熙烟毫不在意众人是何等眼神,只是清浅一笑,依旧温声而言:“替各位长老沏一盏茶,切莫过浓。”
景葵低眸垂首,温驯回话:“徒儿领命。”
自入山以来,除了打杂,他未曾临门长者议事之厅,方才那一出长老们似乎对他颇有微词,此刻众人的视线更是让他有如芒刺在背,连倒茶的手都禁不住发颤。
一位资历颇老的长者见他这般窘态,白眉微蹙:“此徒资愚,掌门如何将他收入门下?”
玉熙烟笑而不答。
又一长老道:“既已收入门下,还需严加训诫才是,如此莽撞如何上得了大台面,若是日后常伴掌门左右,这般蠢笨不知事,岂不叫人笑话。”
人已至案前,玉熙烟端过他送至眼下的瓷杯,淡然一笑:“殷长老所言极是,日后我定将严加督导。”
修长洁玉般的指尖轻拂手背,似是不经心,却弥留了一分温度,景葵不安的心瞬时恬淡下来,只觉一股甘甜划过心间,异常舒心。
既己置了话,几位长老也不再多言,话题一带而过,又回到了正题上。
辗转之间,最后送上茶盏之人是自己的师兄,虽也不甚亲近,景葵却莫名轻缓了一口气。
兆酬白他一眼,嘀咕一句:“丢人现眼。”
不知哪里来的雀喜,景葵生了斗嘴之意,面露微笑:“师兄谬赞,不敢当。”
见他似是得意的笑容,兆酬捏着杯盏瞪他,龇牙咧嘴从齿缝里飘出一句威慑的话:“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替师尊揍你!”
景葵依旧厚颜无耻地笑礼回道:“改日得空定当亲自讨教师兄。”
“你——”兆酬勉强挤出一个笑,“你给我等着。”
胜者脸上的喜悦还未收,门外忽然飞扑来一黄衣女子,如一阵风,飘落在玉熙烟肩侧,景葵一诧,正待开口行斥,恐疑歹人入侵,却忽然发现屋内长老们掩袖别面,似若未见。
哽在喉里的喝声吞回肚中,他只好静待其变。
女子一身黄衣明媚鲜艳,恰是妙龄之际,容貌更是端正雅致,气质泠然超凡脱俗,此刻却偏似无骨之蝶,双眼含波秋水,开口凄凄楚楚:“掌门师弟为何夜集不告知于我?”
玉熙烟轻推她扯住衣袖的手腕,笑意疏离:“我也是临时收到酬儿通知赶来议事,并非有意殊你。”
女子听此才笑逐颜开,嗔问:“当真如此?”
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探讨,玉熙烟略显含糊地点头应了一声。
女子并不在意他态度里的敷衍,随手端过他适才所饮杯盏,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全然不顾自己是否是卓卓女子形象,惹得诸老也是连连轻咳示意还有晚辈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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